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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正好时,舜苍要带我出去散散步,只因我闷在莲泽宫多日,身上的伤势总不见好。朝夕宴在即,百花仙子求朝露点开万千仙葩,如今走到哪儿都有落花微雨相送,实在妙极。
他牵着我的手,力道不轻不重,让人不觉压迫,却又逃不开。“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带你去魔界走一走。”他同我说话的声音极为温柔,“魔界于你来说更适宜些。”
我脸上如同火烧,稍稍侧了侧首,以免被他发现。许久,我低声说:“反正我是你的仙使,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闻言,我听见舜苍几不可闻的轻笑。与他相处这么多天,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的笑容。连眉间都蕴着如玉的笑,他是真得开心。
行至仙界某处,舜苍不再御风而行,散了云朵落于桥阶上。这也不知是来到哪个地界,流落着银光的小河潺潺涓涓,岸上青青杨柳拂摆着轻姿,草长莺飞。
我与舜苍并肩走在落英之上,凉凉的仙风穿过我的耳畔,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奇地问了句,“有点像人界。”
舜苍说:“再往前是北辰阁,是供奉神器的地方。因刀剑多带血光戾气,仙界之物难受其冲,但凡间的花草却能长得极好,所以此地与仙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我眸子亮了亮,勾唇而笑,觉得甚是奇妙。日光拨开浮云,我远远就望见矗立着的北辰阁,钩心斗角,青瓦巍然。我想再走近些,甚至想进去看看。不等我抬脚,我听见身后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吓得我当即变成一只白羽红喙的小鸟雀,扑棱着翅膀落在舜苍的肩头。
那声音真是无比熟悉。
果然,在我身后不远处,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君禹而来,几人围在君禹身边说说笑笑,君禹也时不时应答几句,唇角勾着浅浅的笑容,心情似乎很不错。
我以前也这般跟着他,却不见他有这样好的脸色,思及此,愈发觉得以前的自己愚蠢至极。
忽然,其中一人惊着行礼:“苍...苍劫帝君!”
君禹缓缓移眸看过来,眸光微收。几个人愣了片刻才知行礼道:“参见苍劫帝君。”
舜苍启声让他们起身,目光淡淡扫过君禹,道:“舟卿上神?”
君禹微微颔首,说:“难得见帝君出宫,帝君来北辰阁可有要事?”
“没有,只是带本君的小雀儿出来散散心。”他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地挑衅。
君禹的目光倏然聚在我身上。我生怕自己被发现,赶紧故作可爱状在舜苍的肩膀上跳了跳,莺莺转转地叫了几声,让他确信我只是一只天真无邪的鸟雀。
舜苍将我从肩膀上抓下来,然后拢在手心。我看不见四周,唯能看见舜苍含笑的眼:“雀儿怕生,除了与本君亲近些,见了谁都怕。”
君禹说:“天帝命吾辈去请北辰阁的神器,不敢多耽搁,拜过帝君了。”
舜苍笑意更甚:“各位自便。”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行越远,待至君禹一干人进了北辰阁,我才稍稍松了口气。舜苍顿了会才悠悠道:“为何躲着他?”
我抖抖全身的羽毛,即刻又化成了人形,怔怔地望了望北辰阁,说:“我跟他有仇。”他的仙使打了我一巴掌,他也不肯相信我,我向来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这个仇我记在心上了。
“你以为化成鸟雀,他就看不出么?”
“他就算认出我,我死赖着不认账,他也拿我没有办法。”
舜苍轻轻挑起我颈间的发:“有本君在,你不用害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微微哼了声,“我只是不愿跟不喜欢的人说话罢了。”
“哦?”舜苍轻挑俊眉,眸中含笑,“如此说来,阿九是喜欢本君的?”
“...”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了君禹,我顿时没有想继续散步的心情,同舜苍说要回宫。舜苍从不会勉强我,携着我一同回到莲泽宫。
秋离先后请了几波神仙来,莲泽宫要比往常热闹,现如今东大殿都能听见隐隐的丝竹箜篌声,仙音渺渺静心,空灵中富有气韵。入西殿便没有这么吵闹了,清幽幽的凉风吹拂着青玉瓷中的寒花骨,一派的情景。
这几天微雨绵绵,翠棠树愈显浓翠。我和舜苍刚回西殿不久,外头就开始飘起了雨丝。我将窗棂推开,风携进来一些暖雨,顿觉神清气爽。不远处的软榻中间摆了个棋盘,棋盘边儿还有舜苍让人送来的仙桃。我说:“我们下棋罢,赢了就把桃子给你吃。”
听我这样说,他微微抬眸,话中起了些意味:“哦?你还会下棋?”
“你别小瞧我,我在魔界也算得上国手级别的人物,厉害着呢。”其实国手是我的父君,他下棋比我厉害很多,但我也算一个小国手。
舜苍走到我身旁,然后捡起一粒黑子,又问:“我可以跟你下棋,但我不想吃桃。”
“下棋就下棋,哪有那么多事?”我迅速盘腿坐在榻上,然后冲他努努下巴,示意他坐下,“来来来,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杀伐的霸气,颤抖吧,少年!”
舜苍轻挑眉,瞧着我不禁笑了声,悠悠然坐在我的对面,将手中的黑棋子放在棋盘上,道:“你可不要欺负我。”
“嘿嘿嘿,别害怕,我一定顾及您的颜面手下留情的。”
......
然后我就被舜苍虐了。
五盘他胜了四局,那一局还是我耍赖偷换棋子各种悔棋才赢的。我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巨大的打击,第一次发现自己样样不如人的时候就是这个时候了。我垂头丧气地看着五个桃子中的四个都给了舜苍,心中很是委屈。
他将他盘中的两个分给我,然后说:“以后我教你下棋。”
我气呼呼地看着他盘中剩下的两颗桃儿,心中更不平,撇撇嘴道:“不用!我才不要你的施舍呢!我虽败犹荣,豪骨犹在,愿赌服输!”我拿起我自己盘中耍赖赢来的战利品,狠狠咬了一口,蜜甜的汁水在我齿间流溢,竟意外的好吃,好吃到...让我忘记生气。
我赶紧将自己的小瓷盘往怀里揽了揽,低声说:“但你都给了,我却之不恭,是吧?”
他唇角的弧度更大,望着我的眼睛如广阔浩瀚的云海,深邃而灼热。我怔怔地啃了口桃,问:“看我做什么?不然我们再来一局?”
“不想了。”他声音有些低,将手中的棋子扔到棋瓮中,道,“本君想同你说句话。”
我又咬了口桃,点头说:“有话直说。”
他起身走过来,猝然擒住了我的手腕。我尚不知他要作甚,他便将我压在身下。我手中的桃子滑出手,骨碌碌地滚到一旁,我诧异着:“我的桃子掉了。”
“别管了...”他的声音轻缓,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下刻他的唇已经覆上。我脑子一懵,瞬间不知所措。他灼热的手指穿过我的发,将我整个人都拢在怀中,唇齿的交缠让我艰难地寻着空档呼吸,可他却没有要放过我的意思,不断攻掠,恨不得将我拆骨入腹似的。
我终是找到点意识,手扶上他的肩:“帝君...”
他将唇移开,眸中的*深切,吻了吻我的脸颊,又停驻在我耳畔流连不去。我的手脚皆提不起力气,他的鼻息萦在我的耳朵里,声音极轻极轻:“阿九不喜欢吗?”
“我不知道...”
“你告诉本君该如何做,你才会喜欢?”他微微起身,给我留了些许空间,却不容我逃。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从未被人喜欢过,也不敢相信舜苍会喜欢我。
我怯怯地说了声:“我是魔。”
“你嫌弃我是个神仙?”他深眸中的炙热未曾褪去半分。
“不是...”
“你还喜欢君禹?”他声音陡冷,“他身边的一个仙使都敢动手打你,他不配。”
我愣了片刻:“你怎么知道?”
“很早之前,我就想要你。”他微哑的声音太过撩人,我惊着眸子看他,有些不可思议。他不再解释这句话,只说:“若不是君禹负你,我不会像现在这样...连隐忍都做不到。”
“我不懂。”不懂他为何会喜欢我,不懂他说的话。
他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然后将我从软榻上抱起来。他将我抱在怀中,又吻了吻我的头发。窗外烟雨纤纤,笙歌响彻之处,一片花浓雨浓,情浓。
他沉眸似水,低声道:“留在我的身边,不要走了。”
那时我窝在他的怀中,没能应上一句话。
雨落蒹葭蒲,黛色的光渐渐晕染了碧空。香风携着花雨落在池塘中,清浅的波痕荡开,睡莲渐醒,微微浮动。
许久,他将我放在榻边,半跪在我膝盖前。舜苍缓缓展开手掌心,手中浮现一条珠链,悬着一颗冰玉石。他将珠链系在我的脖颈上,说:“这是玄灵珠,随身戴着,对你身上的伤势有好处。”
我用指腹摸索着玄灵珠,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我知道了。”
“我教你下棋,如何?”
我摇摇头,说:“我...我想去找楼轻。”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起身道:“好,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低声拒绝道,“我记得路。”这次他不那么固执,只道了答应,嘱托我早点回来。
得他应允,我不敢在殿内多停留片刻,即刻起来跑了出去。
我一刻都不敢停,只顾自得跑,微雨盈了满衣。我的心尚还不能平静,玄灵珠附在我的胸前,冰凉的玉温透过衣衫渗了进来,风雨渐渐窜入衣袖中,可我发烫的体温才渐渐凉下来,方才发慌的心思也渐渐平静下来。
风云在我身畔翻涌,腾腾而上,一路密云蒙雨,落花浓丽。我大跑进枕云宫,停在月桂树下,扶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楼轻未在此练武,枕云宫中依旧没什么来往的仙使,如往常一般寂静。
我沿着青石桌坐下,长呼一口气,紊乱的气息渐渐平复。若不是玄灵珠还在,我定以为方才是在做梦。
我原以为楼轻是不在的,我隐隐听宫殿内有低低的声音传来,缓了口气就往大殿方向走去。还未走近,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他日九羲必成天界大患,你是重情重义,但你将天界置于何地?你别忘了,你可是天界的将军。”
我:“...”我就是一尾池鱼,站很远很远了也能被殃及到。
这声音听着甚为熟悉,我抬脚走近殿,见楼轻坐于正位之上,手中端着一杯茶,英眉轻蹙。而坐在客位的正是尊荣的云舒公主,她身着晚烟霞紫绫云衫,灵眸流光,秀美动人。
她的目光捕捉到我的那一刻,惊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我佯装疑惑道,“方才我听你提到我,你说我什么了?”
云舒张口结舌,眼睛在我身上游移了一圈,盯着我颈间的玄灵珠尤为久。她随即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楼轻说:“本宫改日再来同将军说体己话,告辞。”云舒也不多停留,走得时候衣袖带风,一溜烟就不见了。
让人觉得有些...心虚。
我悠悠地坐在云舒的位置上,问道:“云舒来跟你说我坏话了?”
楼轻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我不信她的话,尤其是在人背后说的话。”她看了我一眼,英眉轻蹙,眸间流转着疑惑:“你衣服都湿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我哪里还顾得上衣衫湿不湿,即刻侧身伏在手边的桌上,幽幽叹声道:“楼轻,出大事了。”我不知该怎么办,想倾诉的人唯有楼轻。
楼轻冷声问:“谁欺负你了?”
“没有。”我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你不知道,苍劫帝君他...”
楼轻了然地点点头:“哦,你同帝君在一起了?”想必那日舜苍将我从枕云宫抱走之事,楼轻记忆尤深。
我猛然坐直身子,连忙摇头说:“没有没有没有。”
“那怎么了?”
我思了一阵,该如何跟楼轻解释我跟帝君的关系,但都不知该如何开口。我又躺回桌上,灰头土脸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你不喜欢君禹了?”
听到楼轻提他的名字,我微微皱了下眉头,说:“不喜欢了。”
“我知道是因蒹葭打了你。”
“你也知道了?”我惊道。这么个小事,怎么谁都知道了?好丢人。
“你来枕云宫喝酒那日,蒹葭被人揪出错,被贬下凡了。”楼轻说,“是帝君做的,君禹也未求情。”
“舜苍?”
楼轻不可置否地点点头。她将视线聚在我胸前的玄灵珠上,又说:“玄灵珠?那日帝君来接你时,我就感受到了玄灵珠的灵气,这是他送给你的?”
我摸了摸珠子,说:“是。”
“玄灵珠的守护兽很凶残,能在北天极找到已属不易,对付守护兽又极费神力。他还真舍得。”楼轻语气极为平淡,总之要比我冷静很多。说完,楼轻撂下评价:“跟帝君在一起比跟君禹好些,帝君更懂得珍惜。”
楼轻向来直接,她说的话我也明白,可是...
“然而我好慌。”
“慌什么?”
“万一舜苍是一时起意,以后厌弃了我,那我岂不是很惨?”我瘫在桌子上,甚觉生无可恋。
楼轻心思极为敏锐,点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你已经喜欢上他了?”
若不喜欢,又怎会考虑以后被抛弃的事?楼轻一句话让我如遭雷劈,我简直要被自己的潜意识吓死了。
喜欢他?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