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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记竹筒饭在码头有了一间铺子,石桂还想在城里也开一间,就在喜子学堂那一片,她跟瑞叶两个去看过一回,同瑞叶合伙做生意,算是第一家分店。
瑞叶反倒唬住了,连连摆手推辞:“我不过替你牵牵线,怎么好拿钱,姑娘要是知道,臊也臊死我了。”
石桂若不是走这么一圈,哪里知道瑞叶在这一带的人缘竟这么好,她早早看过这个地方,还想着开个饭铺的,只家里一直有事,既无心也无力再拿出钱来开饭铺。
休养了一季,手上存下余钱来,重又这个主意,想到瑞叶说的管学生的饭,才把列好的计划拿出来,先给瑞叶看过:“那一条街上都是小商户,脚店饭馆也是有的,都是做细菜,咱们这个可不一样,花样都是一样的,胜在干净便宜,若是能够我倒想租到丝织户那一片去呢。”
穗州与别处不同,江南地方养蚕吐丝都要等着春暖花开,以防蚕僵不吐丝,穗州却专等着天冷下来,夏日里天太热,到过了中秋也依旧还有十来天的热潮,要养蚕织丝,非得等天冷下来不可。
只有冬日天气合适,寻常便纺纱棉织布,每年这个时节里,河边的丝户都静悄悄无声息,石桂想在那儿开一间饭铺,看蚕的时候片刻不能离人,竹筒饭还能送饭上门去,雇两个伶俐的伙计,不愁赚不到钱。
可丝缎经不得油烟,她仔细打听过了,本地的丝户都是赶早洗丝,丝户洗丝的时候,不许民人用水,渐渐这些人家干脆都住在一处,临水而居,穗州又没冬天,不必破冰,只还按着点来洗丝,等民人用水时,脏水都已经往下游去了。
开饭铺是进不去的,用水也不方便,就还往这头来,刻的板子总算派上用场,就印出来让喜子去发,连他的同学里头,也有丝织户出来的,程先生收学生不问出身,要不然喜子也不会一来穗州就能拜到他门下去了。
石桂定了主意,瑞叶却怎么也不肯占这个便宜,红了脸直推:“你家里已经待我够好了,我就是帮手也是应当应分的,再要提钱我成什么人了。”
石桂笑起来:“我不可不是白给你,可是得指派你做事儿的。”说着拉过瑞叶坐到床沿,从床边柜上取了一匣子榛子剥起来:“你往后就真当贤内助了?你看看穗州这许多女人营生,女掌柜女挑夫女伙计,怎么你就非得缩在后头,难道往后就只做针线,眼睛都熬坏了。”
瑞叶自知没有石桂能干,理家事她是一把好手,可做生意她是真不成,原来在叶家至多也就管管帐,还是每月里定时就能拿到钱的,她要干的不过是把这一笔钱花销出去,如今可不一样,怎么赚钱她还真没干过。
绿萼笑盈盈听着,她跟秋娘摆过摊子,一文一文赚过馄饨钱,知道钱是怎么来的,也知道钱要怎么花出去,伸手取了个石桂剥好的榛子,嚼得满口生香:“不算私房就是补贴家用,也是好的。”
程先生的小院子是租的,可不是买来的,年年还得付租金出去,开了私塾也是年年刚够养活他自个儿,若不是有一笔润笔的银子在,早就租不了房子了。
这回结亲把家底掏了个精光,就是叶文心再陪送嫁妆银子,他也不肯用这些钱,瑞叶被绿萼这么一说,反而动起念头来。
她原来没过过穷日子,遭难也不必去费心思想一日三餐,如今可不一样,原来跟在叶文心身边,也一道学了些管家课,这会儿才又翻出来,当家主母可不就是买田买地买铺子,自家收收租。
既跟石桂一道,却不能光看着她出力气,两个人说定了便一处寻访地方,石桂有意带着她同绿萼两个,找中人定地方,谈租约签租契,再到雇工人粉墙,急赶慢赶的,二十天里竟也落定了。
经得这一回,瑞叶才知道是当真不容易,她拿银子出来说要跟石桂一人一半出本金,铺子就算是两个人开的。
年十五里不开工,石记竹筒饭到二月头上才开张,瑞叶先在学里问一回,小儿的饭食便宜卖,十五文一个人,瑞叶自己还烧个汤水,冬日是红豆汤,夏日是绿豆汤,让几个孩子当水喝。
又分派他们轮流收拾桌子椅子,定了几条规矩,换汤不换药,把这二十来个孩子当作小丫头似的管教,扫院子端茶倒水,原来几个捣蛋的,也都收敛了。
有人扫院有人倒水,二十来个人正好轮上一个月,当日干事的就管一顿饭,石桂跟着人送饭去,看见那几个孩子一口一个师娘,掩口笑起来:“合该你嫁姐夫呢,小猴子都拿你当猴王了。”
城里这间铺子卖的自然不如码头上好,小推车又加了一辆,海运没有淡季旺季,日日进来的船只送的货物都不一样,小推车的生意越来越多,码头上推车卖东西的店家也越来越多。
一天八百份怎么也少不了,倒是城里,店才开张,一日能卖出去二三百份,就已经算是好的,这一家店就交给瑞叶绿萼两个来打理。
石桂一面等着明月来信,一面忙着城里码头的店铺,回家还没歇口气儿,秋娘就拿了帖子来,是吴家送来的帖子,请了石桂去给吴姑娘当女宾。
出了热孝,可带着孝上门去看人家办喜事总归不好,石桂写了一封信去,吴夫人竟了身边的嬷嬷来请,既是诚心相邀,她便去了,还给吴家姑娘预备了贺礼。
吴家这回是嫁女不是入赘,急巴巴的置下了小院子,又调派了人手,吴夫人倒也不怕丫头婆子们不服管教,自家这个姑娘,嘴巴懒得动,拳头却爱动,又有个打跑了匪人的名声在,哪个还敢再作耗。
这个女婿不如意也如意了,甩了手只知道读书,旁的万事不管,见着女儿就脸红,能嫁这么样的,就比外头那些只有虚模样,摸不着底细的强得多。
吴姑娘吹吹打打出了门,坐在床上等着上轿的时候还不老实,把吴夫人气的要掐她的胳膊,临到要出门了,还没捞着空说夫妻之事,嬷嬷说一句,她能问出一百句来,干脆给她塞了一本小册子,说要夫妻两个一道打开。
女婿是个呆的,女儿又是个傻大姐,吴夫人到送女出门还在叹,石桂吃了喜酒回去,倒有些想明月了,吴姑娘拿话问她,甚个叫看长看短量力而行,嬷嬷说的倒跟使刀用枪差不多,可她问了,嬷嬷又只摇头答不上来。
石桂自然也不能说知道,看着她满面迷迷蒙蒙想说又说不出来,吴夫人到底派了个老嬷嬷跟着,这颗心提着就放不下来,两个都是呆的,也不知道回门那天到底成没成事儿。
反是吴姑娘上门一回,回门那天急急叫了人来请石桂,石桂去得晚了,她还着急,拉了她进屋子去:“你娘是不是也不肯告诉你?”
石桂面上微红,哪里还要秋娘告诉她,明月就不知道说了多少,能把她说得抬不起头来直往怀里钻,怎么也没料着他肚里还有这许多墨水,掐着他腿上的嫩肉问他打哪儿听来的。
明月自然不能说是跟着人逛窑子听来的,只搂着她叫她掐,汗珠儿顺着脊背滑下去,浸得石桂身上的衣裳氤氲着,隐隐露出小衣的一点红色来。
吴姑娘拿她当作要好的女友,心里想着天下当娘的都一样,这事儿头一回可不吓死人了,可要她细说,她却难得不好意思张口了。
她是见过明月的,她还算练过刀剑,姚书生一个书生她都受不住,换作石桂可怎么了得,想了半天没办法,只好告诉她:“成亲那天夜里你受不住了就哭。”
石桂心里好笑,嘴上去应了,看她脸上红晕更盛,眼睛亮闪闪的,难得说起话来竟有些温柔,再看吴夫人满面是喜色,恨不得念佛,越发觉着好笑,拿了喜饼喜糖告辞出去,往叶文心那儿去了一趟。
人人亲事都有定,反是叶文心跟宋荫堂两个的事儿难办,宋荫堂写了信回去,宋老太爷却迟迟没有回信来。
好容易信来了,却绝口不提叶文心,只问他在穗州过得惯不惯,又说要派了高升到穗州来侍候他,先时一封一封信过来说要买房子置产业,此时也不再提了,反说些书院学院的话,都离得穗州很远,得往徽州湖州去。
宋荫堂一句也没答应,既知道了家中老人不肯认,也就不再提了,还跟着人学医,不独是中医,连西人堂看病都去了,倒觉着颇有可学之处,一样样对比写出来,跟叶文心两个讨论。
这两人本也没想着老太爷老太太能欣然答允,纵是宋嫔生了儿子,叶文心也是罪官之女,宋老太爷想着孙子守孝过后,就在本地大族说一门亲事,就是往后再不能入仕途了,此时他也才二十,还有四五十年的光阴要过,谁能料得着最后呢。
宋荫堂已经跟叶文心对屋而居,两个当中就隔一间堂屋,亲事是怎么也得作定的,宋荫堂自家写了八字,跟叶文心的配作一对儿,家里不肯,就等到他们肯。
石桂把这番热闹告诉她,叶文心却只笑一笑,拿了一张纸笺出来:“我跟荫堂说定了,往后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都叫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