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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嘉树冷静下来,回想这一年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灭口的决定,不是太后与许贤妃的意思,而是皇帝执意如此。
“姨母”封妃,生下皇子,已经有好几年了。若她想要对金家二房不利,早就可以向皇帝开口,可金家二房这些年受到影响了吗?
不,他们不但没受影响,还能继续觊觎长房的财富,而且对金举人得到的那箱黄金更是眼红。哪怕他们不知道金嘉树的“姨母”是做了皇妃而非仅仅成为太后的心腹宫人,心里也从来没把她当作是一回事,眼中只有金子而已。他们继续对金嘉树刻薄,想办法阻止金举人送他去读书。这一切许贤妃不可能不知情的,不是说慈宁宫的老太监去年就告老出宫,回直隶老家去了么?可她知道后却没有报复金家二房的意思,可见她对这些人并没有杀意。
当时的皇帝也同样没想过要灭口。
他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念头的?
是因为金嘉树提了建议,让“姨母”许贤妃改换身份,隐瞒与金举人曾有过婚史,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兴许是这样吧。可许贤妃生下八皇子已经有好几年了,从前没人觉得她二嫁的身份有问题,皇帝也没想过要堵谁的嘴,怎么如今就忽然要赶尽杀绝了呢?
许贤妃进宫十多年了,一直不曾接触过外界,她封妃生子也有好几年,从来没人质疑过八皇子的血统问题。前些年外界都很清楚,皇帝膝下就只有八皇子这一根独苗苗。他的生母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只要她封妃后没有犯下大错,八皇子也健康聪慧,她是初婚还是二嫁,又能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是欺君就可以了。
若有人想要拿许贤妃的身世做文章,前些年早该闹出来了。那为什么从前没人在意的事,如今忽然就成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是因为孙家的缘故吧?
孙家为了助自家女婿纪王世子回归皇室,成为储君,想要对八皇子的生母许贤妃不利,派人来追查她的前夫和儿子。即使他们行动没有完全成功,没有抓到金嘉树这个活口,也难保他们不会更进一步,在朝中以许贤妃的婚事为理由,攻击八皇子。而皇帝又一定要保八皇子立储,因此才要对有可能知情的金家二房赶尽杀绝的。他这是在避免孙家以此发难。
若不是孙家忽然节外生枝,皇帝也不会对金家二房生出杀心来。
金嘉树扪心自问,如果自己没有向“姨母”提那个建议,皇帝是否就不会杀金家二房了?
答案是没有区别。
不管许贤妃是初嫁还是二嫁,只要孙家想要抓她的把柄,皇帝为了保她和八皇子,就绝不对心慈手软。金家二房依然是死路一条,谁求情都没有用。
这么一想,金嘉树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他不想看到金大姑和金梧等人遭遇不幸,但孙家行恶在先,皇帝一意孤行,谁又能拦得住呢?当年皇后、嫡皇子死得那么惨,孙家嚣张得就差明说凶手是自家人了,皇帝都没说什么,反而把不满孙家的人贬了又贬,不管那是皇亲国戚还是高官显宦。他又算是哪根葱?觉得自己有本事阻止圣意?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姨母”做了宠妃,又生了皇子,就以为自己说话真的有份量了。
皇帝既然能为了保八皇子的储位,就对升斗小民赶尽杀绝,那就算他没有提任何建议,也不代表皇帝不会想到这一层。到时候,结果仍旧是一样的。
这是孙家奸臣的错,也是皇帝心狠手辣的缘故。若换成是个宽仁开明的仁君,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金嘉树感觉自己心头的郁闷消散了许多,心情也没那么难过了,似乎连腰杆都比先前挺直了些,也有闲心跟海棠说几句闲话了。
他向海棠道谢:“海妹妹,多谢你开解我,我如今好过多了。”
海棠看着他的双眼,心想他看起来似乎是精神了一些,虽然不清楚他是怎么想的,但能想开是好事:“这就对啦!你既不是下命令的那一个,也没有决策权,何必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呢?当年谢表叔公奉吴文安公之命起草了奏折,惹恼了皇帝和孙家,自己被贬官流放,牵连了许多人,可他老人家却从不认为那是自己的责任,也不觉得是自己害了人。因为他很清楚罪魁祸首是谁,绝不会为了别人的过错而内耗自己。金大哥是表叔公的学生,不但要向表叔公学习经史子集,也要学习他老人家的坚强自信啊!”
金嘉树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了头:“是我钻牛角尖了。其实,就算我什么都没说,皇上也照样会被二房的所作所为激怒的。二房的人自寻死路,就算没有我的话,也是一样的结果。我实在没必要为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难过。”
海棠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啊……是啊,没错,就是这样!”
她暗暗提醒自己,她本不该知道金嘉树的秘密,可千万别在他面前露出破绽来,更不能让他知道,其实上辈子的金家二房同样害死了金举人一家,却从来没有人因此灭他们的口。皇帝上辈子什么都没做,这辈子会改变想法,其实真的很有可能是跟他那个建议有关……
罢了,谁也无法扭转皇帝的想法,想开点就好了。
海棠迅速转移了话题:“金大哥,麻嬷嬷前两天无意中看了我的针线,夸我做得好呢,还托我给她做一身新比甲。我阿奶叫我往新衣上绣些花纹作装饰,我心里拿不定主意。你可知道,麻嬷嬷比较喜欢什么样的花纹吗?”
金嘉树随口道:“嬷嬷平日里喜欢规整的图样,具体是什么纹样,我也说不清楚。你只管挑几个横平竖直、线条规整的花样便是了。”
海棠应着声,随手拿过纸笔,画了几个简单的示意图给他看:“你觉得这几种花样如何?”
金嘉树探头看了几眼:“挺好的,随便哪个都好看。”
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海棠心中暗叹。不过这本来就只是借口,她拿来拖时间的而已。哥哥海礁这时候应该洗完澡了吧?穿好衣裳了吗?她是不是该过去叫他一声?把晚饭带到西厢书房里吃,也是一样的。
海棠正犹豫着,便听得金嘉树笑道:“怪不得麻嬷嬷会夸奖海妹妹的针线做得好呢。瞧你随手就能画出那么多好看的纹样,便可知你的技艺不凡。麻嬷嬷平日里也时常夸你和海哥见多识广,跟京城高门大户出身的权贵子女相比,也不差什么。”
海棠心中一凛,只觉得这夸奖有些不同寻常。
她面上不露声色,仿佛不经意地回头微笑:“哦?麻嬷嬷这话可太抬举我和哥哥了。她怎么会这样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