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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一十四章 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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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跟着祖母马氏离开周家三房的时候,下人们已经开始往门上挂白了。

    棺木与灵堂上要用的一应物件,周世功前几日便交代妻子去准备,连马老夫人埋在什么地方,他也找阴阳先生问过,因此夫妻俩办起丧事来,并不慌乱。只是今天并不是亲戚上门吊唁的日子,马氏才赶紧带着孙女告辞,也省得妨碍了周马氏布置灵堂。

    不过马车离开周家三房之后,马氏在马车里还是忍不住感叹:“没想到马老夫人就这么死了。几个月前她还是威风八面的周家三房主母,大姐被她欺负得受了几十年的气,也不敢当面抱怨一个字,只能私下向额们这些娘家人诉苦。额只当她会一直风光到死的那一日,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有一个如此不体面的结局。”

    别看马老夫人没有被休弃,仍旧是以周家三房前任家主夫人的身份下葬的,可那不过是周世功生怕外人知道了继母的丑闻,会连累三房名声,才故意做出的伪装而已。

    实际上马老夫人不会被埋进周家祖坟,只会孤零零一个人被薄葬入土,牌位也进不了周家祠堂,甚至连族谱上的名字,也会被涂黑,完全已成了家族污点。往后估计也只有她的亲生儿子周世成会祭拜她了,可周世成又早有话在先,会把她做过的坏事如实告知子孙,她不可能从后代身上收获一丝敬爱。

    周家合族在长安聚居超过一百年,还从未有哪个媳妇是落得这般待遇的。族人不知道还罢了,一旦知道了周家三房对她后事的处置方式,必定能猜出她犯过大错。她过往五十年在长安经营下的好名声,也会在短时间内消失殆尽。

    马老夫人风光了那么久,如今却以这种方式收场,马氏觉得这真是太不体面了。不过想到她曾经做过的事,马氏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海棠也赞同祖母的话:“这都是她自找的,不过是该得的报应罢了。”

    她还觉得周世功对马老夫人过于优待了呢。若不能公开宣告周家已经将马老夫人踢出族谱,划清界限,世人不知情下,仍旧将她视作周家的一份子,万一日后她的黑历史曝光,连累得周家被人误会怎么办?那也太冤枉了!

    姨祖母周世功如此优柔寡断,自以为做法正确,其实是给自己一家留下了隐患。

    马氏则不停的摇头叹息。从前她觉得马老夫人精明厉害,如今却认为对方十分不智,几十年来都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竟然与儿子离心至此。

    周世成虽然赶回家中见了母亲最后一面,但也主动开口请涂同知与麻尚仪为他母亲送上牵机药。兴许他是为了向皇帝的人表明自己与母亲不是一路人,以免受她连累,涂同知与曾庆喜指挥使当时听了他的话,也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可即使这种做法是正确的、理智的,周世成日后还是会被说闲话,认为他对亲生母亲过于狠心了,名声照样会受到影响。

    那句话他不说,有可能被京中来人误会怀恨在心;他说了,也会被非议是不孝之人。怎么选都会有麻烦。可周世成选择了后者,何尝不是与母亲感情疏远的缘故?若不是与生母不亲近,他又何尝下得了这个狠心?!

    当时听到他说这话的,不仅仅是周家自己人,还有涂荣与曾庆喜带来的随从,保密是不可能保密的,颍川侯府更有可能因周淑仪而迁怒其兄长,事后将事情大肆宣扬出去。周世成将来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这一切还不都是马老夫人害的?!她自己作死,倒连累了一家子,连儿孙后代也不得安宁。她怎么就不早早死了呢?!偏她要挣扎,害了所有人,也要保她的荣华富贵不可。今儿毒药都端到嘴边了,她还要挣扎,逼得别人制住她硬灌下去才行,以至于死相都格外狰狞难看。

    马氏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生起闷气来:“幸好姐夫他们早早把棺木给封上了,不然叫外人瞧见马老夫人死时的模样,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流言蜚语。额大姐又要被人说闲话了!”

    海棠笑笑道:“阿奶放心,周家三房要低调办丧事,不会有那么多人上门吊唁的,顶多就是族人亲友来一趟。大家都知道马老夫人去年年底闹出来的丑事,先前唐家抓到的孙家奸细也是她帮忙安插的。她有那么多黑历史在身,就算外头的人不知道她从前还干过更过分的事,也能体谅周家三房不想张扬的心情。丧主不肯大办丧事,外人过来走个过场就够了,谁还多事地挑剔呀?”

    马氏想想也是,说起来这都是马老夫人自作孽,才会有今日之报。

    但她很快又忍不住叹道:“哪怕他家不大办,姻亲还是要上门的。谁叫额大姐跟马老夫人都是马家出来的呢?额还得给马家那边送信咧。既然周家三房替马老夫人办丧事了,马家作为姻亲,怎么也得把礼数做周全了,也是给大姐长脸。只是不知道,马老夫人忽然死了,马家会不会胡乱猜测些什么?他们先前也是听到些风声的。”

    海棠哂道:“阿奶就别为这些事操心了。这是姨奶奶的活儿。”

    马氏嗔了她一记:“额还不知道么?可大姐光是主持着办丧事,就够忙活的了,哪里有闲心管旁的?额这个做妹子的少不得替她分忧分忧。”

    行吧,您老愿意替姨奶奶分忧,就只管想辙去,恕孙女不能奉陪了。

    到了家,海棠自行回了房屋不提。傍晚时海礁放学归来,她盯着兄长从上房请安出来,便立刻拉着人回了东厢房,把今日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海礁也不由得愣住了:“马老夫人死了?是被御赐的牵机药毒死的么?她就没挣扎挣扎?”

    怎么不挣扎?海棠当时没在屋里,但在院中也能听到屋里的动静,那叫一个混乱。马老夫人嚷嚷了许多难听的话,诅咒了送药来的人、在场围观的人,咒骂了她认为害了自己一生的父母姐姐、旧情人胡人老汗王,还有孙家,连远在京城的皇帝太后都没放过,最后还是周世成在门外问她,是不是真的不顾儿孙死活了?真的不打算死后能安然入土了?她才消停了。

    可即使如此,毒药发作时,她还是狼狈地挣扎了许久,以至于衣服发饰都凌乱不堪。还是她断气之后,周马氏与周六夫人、麻尚仪合力替她重新梳洗整理过,才让她体体面面地进了棺材。可她脸上的狰狞表情,还有先前挣扎时在面皮上留下的痕迹,众人便实在没办法对付了,只好匆匆封了棺材盖子,省得叫外人看见了说闲话。

    她这人哪,一辈子挣扎都没挣对方向,总是往错误的路上走。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叫人唏嘘。

    海棠深吸了一口气,将今日看到的一切都打包起来,丢进记忆深处。

    她的人生已经翻篇了,从此以后,就不必再想起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