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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秃驴，你……”
话到一半，突然感到一阵锥心刺痛，赫然正是一把饮血邪刃透心而出，殷红鲜血滴落，紧随着他的担忧戛然而止。
时间，仿佛静止住了。
就在叶云飞脸上的愕然定格的同时，他见到了天际上，那厚重的云层传来声声闷雷震响，血气冲天，遍染苍穹。
他知道，如来成鬼的事实，已然是无法挽回了。
他回头潸然一笑，身体重重的朝黑暗中坠落，血染的胸口，一身鲜红浸透白衣，点点绽艳。
最后的一眼，是独自伫立在虚空中，倒提忘情刀，彷徨不知所措的那道身影。
俨然，他还是记得那些曾经过往的，只是被心魔驾驭的躯体，令他无法认清本心。
叶云飞无能坠落，意识弥留之际，一股不能败的意志令他紧咬牙关，几乎是将全身的修为灌注一击，将残留在慧如体内的明心剑意催化。
冥冥之中，声识传耳，使得渐入狂态的躯体猛然一颤，那从久远岁月中觉醒的记忆，仿佛喷发的火山，一发不可收拾。
无数的画面，无数个声音，在脑海中想起，他头疼欲裂，抱头呜嚎！
“老和尚，我最近翻阅古籍，发现上古时期，道魔原是一体，只因天开地辟，混沌双分，从而化生阴阳，阴阳二气一理并行，得气之清者谓之道，得气之浊者谓之魔，你说若是道魔心法合修，是否能够堪破万物造化，直究阴阳奥义？”
“哈哈哈哈~你这离经叛道的家伙，若是让许真君知道，他的得意弟子竟生出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怕不是要把你逐出师门。”
“嘿嘿，就是因为怕师傅责罚，才想着来找你这得道高僧答疑解惑嘛。”
“我劝你还是少打这些歪门邪道的主意，若是照你这般说法，鬼道极恶成佛的理念乃是脱胎于佛教，岂不是佛鬼双修，便能证道成佛了？”
……
时间飞快流逝，好似瞬息万年，沉溺于峥嵘岁月中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犹如被惊涛骇浪卷起的尘埃，片片浮出水面。
“老神棍，你这是怎么了？你师尊羽化飞升，你理应替他高兴才是，怎的这般模样？”
“他殁了，为了殉道而死。”
“这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一直以来，我所崇仰的修行方向，其实都是错的，普济众生的愿力并不能成为开启仙路的钥匙，他号称未登仙道，而人间愿力已成，但最终还是死了，带着无尽的愤恨与遗憾而去，我亦不知如何自处了。”
哀伤的语调，淡淡的讲述着那段不堪的过往，慧如听见了对方信仰崩塌的声音，散落一地，吹散落风中。
他好似突然记起了，自己是何时起了合道修炼的念头，正是这个人，他在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候找到了自己，向他诉说满腔的怨愤，他说：“好友，我已经决定要迈出那一步了，道魔心法，合道修行，也许在正道立场看来，这是大逆不道的行径，但在证道的路上，若耽于旁人琐言，从而使修行违背自己本心，此等愚行，叶云飞不愿为之，今日与兄一舒心中块垒，只求一事，若有来日，叶某因修炼魔功而坠入魔道，还请好友不必顾念旧情，杀我以绝后患。”
说罢，他转身离去，淹没进了记忆的洪流中，消失不见。
他叫叶云飞？
叶云飞！
鼓噪的心音，回荡着声声泣述，慧如紧抓着记忆中的这个名字，生怕错失了什么。
他的目光湿润，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些记忆只是毫无头绪的翻涌，但翼盼落空后，怎还有一股心酸不能抑制？
为什么？
为什么？
轰隆隆~！~
厚重的乌云中，隆隆闷雷炸响，仿佛感知到了他内心的沉郁，磅礴大雨，倾盆而下。
他抬头，感受着滑落脸颊的冰凉，一身的血腥淌落渐次，内心一时空荡荡的，好似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个声音还在耳边聒噪。
“收起无谓的悲悯，证道之路，应以杀止杀，以恶制恶，以极恶显诸善之净值，血祭苍生，任何阻挡你修行而死的愚众，皆是命里该然。”
“闭嘴！闭嘴！”他抱头狂怒，大声的嘶吼。
“老秃驴，壮士由来，终须殉道，我不怪你！”
壮士由来，终须殉道！
壮士由来，终须殉道！
冥冥中最后的一句声识传耳，明心剑意锵然溃散，慧如豁然抬头，好似猛然记起了什么，眼中的腥红刹那间投射出一抹梵圣的金光出来。
他大喝一声，趁着片刻清醒的时机，几乎是毫无保留的，逆转佛力灌体，登时封锁体内七筋六脉，将所有想要侵蚀自己神念的意识尽数摧毁，而后黯然阖目，身体像是失去灵魂的支撑，重重朝夜色下的山林，颓然倒落。
砰砰砰！！！
坠落的同时，耳边依稀传来战斗的响动，显然是魔族与佛乡的追兵赶到，但当先接住他的，似乎并非魔皇陵与佛乡的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顿住，听到了耳边传来法兰尊者的怒喝声：“慧痴，你做什么？”
“阿弥陀佛。”那被叫做慧痴的人诵了声佛号，说道：“贫僧蒙受鬼佛点拨，乃是鬼道修行虔诚的信徒，今鬼佛即出地狱，贫僧斗胆，想请世尊念在昔日薪火之情，留佛智种！”
“大胆妖僧……”愤怒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被突然掀起的喊杀声淹没。
似乎有更多的人投入到了这场战斗！
“是你！欲明王……”
“慧宁师！”
惨烈的厮杀还在继续，而在昏迷中，无数的过往仍在梦中惊走，他猛然睁眼，发现自己竟是煅身于黑暗的虚空中，如无主孤魂一般游荡。
我是谁？
我在哪里？
神智即启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一片空白，又仿佛是所有的过往齐数上涌，杂乱的心绪肆虐奔窜，霎时撑得他头疼欲裂！
“啊！！”黑暗中迷失了自我的那人痛呼一声，双手抱头，露出满脸的痛苦。
风烟昔往，旧梦已散，唯留一念的，不过是一片空白如纸，等待又一次命运的泼墨！
“梵天，你为何杀人。”一声厉叱，紧随法杖杵地之声传来。
黑暗中的那个人豁然睁眼，觉醒的记忆好似千潮百浪，涌上心头。
他想起了昔日的过往，那被自己亲手血刃的恩师，如慈父般的面容，对着自己苦涩笑道：“你看看你，戾气竟然如此深重，满口言杀，哪有半点得道高僧的样子。”
而后，记忆的画面陡然一转，他忆起了那场血流成河的佛殇，他一刀刺穿了恩师的心脏，雨水并着鲜红滴落，溅到了脸上。
他一脸的狠戾，放肆大笑：“是你，是你愚昧的慈悲，纵容了罪恶的滋生，你自以为是的善良，恰恰酿成了更大的惨剧，你该死，该死……哈哈哈哈哈！！！！”
“无明我执，当以破之！”普恒方丈慈悲的面容依旧平静，只是眼中的悲痛有些湿润了，满是皱褶的手颤抖着，按在了他握刀的手上。
映目而来的熟悉面容，是无数个日日夜夜朝夕相处的师徒之情，他眼中濒临溃散的神光依旧带着无比的殷切，令他有如噩梦乍醒，过往的一切，尽数化为泪水涌出。
他颓然跪落，痛苦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片记忆，但眼前的世界随之一恍，他来到了一座塔下，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一步，好似踏在了长满利刺的荆棘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但内心微微的寄盼，仿佛命运的推手，让他不由自主的迈出脚步，见到了心中一直不敢面对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