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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听来丧鼓震,手里摸一根七米棍,不惧路遥把尸赶咧~~,劝亡者休要想家乡,人生哪有人不死,古来多少英雄辈,不免挽首困山河喽~~”
声声吟唱,回荡在死寂的街道上,平添几分诡异。
借着月色,只见声音落处,一条苍老而佝偻的人影行踏而来,腰间系着一个沙漏形状的腰鼓,右手一只银白鼓杖,走一步打一下,很是规律。
突然,他的脚步在栈道旁停下,蹲下身子翻瞧了一会后,伸手从腰间摸出一沓制符出来,对着地上躺着的几具尸首贴落,而后悠悠起身又朝关外走去。
“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未曾开歌路,先打锣和鼓~~”
咚咚咚~~!
一句唱,一声鼓,随着黄纸飘然洒落,无限绵延没入黑夜深处。
月色下,在老人刚走出不远,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四具尸首突然动了一下,随即竟是立了起来,呆滞的目光循着鼓声看去,片刻后,竟应着丧鼓发出的声响起跳,动作一致,脸色惨白如纸,分明丧尸!
走在前头的那名老人头发苍白,身材清瘦,一只断臂撑不起长长的衣袖,在风中不断飘荡,而断臂肩头,此时正趴着一只长着白色眉毛的黑猫,它琉璃色的瞳孔朝四周掠了一眼,轻轻凑到老人耳边,竟是口吐人言:“主人,此去凶险,确定还要前往吗?”
老人并不因黑猫说话而惊恐,依旧敲着丧鼓,缓缓步入黑暗的沙漠,语带飘忽:“咳咳……当年我救那秃驴逃出佛乡时,于逃亡路上,他曾说自己已找到了解脱之道,言说:道不须求,经生死劫数,苦尽自然而得。然我苟居南疆这么多年,百思不得其解,或许只有行佛之行,方能悟佛之悟吧。”
“那为何又要帮这四人敛尸?”
老人不住咳嗽几声,如风中残烛,喘息着道:“我这一生罪孽深重,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终是要走到尽头了,此去鬼蜮最后的这一段路,能遇见即是缘分,我顺手埋了他们,不使曝尸荒野,避免被野兽糟蹋,也算是一桩功德。”
“主人……”黑猫轻轻低唤,面露不忍。
老人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宽慰道:“都快要死的人了,还累你陪我走这一趟,真是苦了你了。”
黑猫身子一抖,从老人肩头跃下,落到沙地上,娇小的身躯竟是陡然变大,转眼变成一头狂霸巨兽,虎首牛身,周身火光缭绕,色如烈焰。
赫然正是名震修界的顶级仙兽,火眼狻猊。
火眼狻猊伏下身子,悲声道:“主人,让黑狸驮您一程吧。”
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灵修峰一代名宿,号称天衣神相的叶云飞。
见黑狸怅然之色,他脸上的不忍随即化作淡淡一笑,跃上兽背。
一人一兽踏着沙地而行,渐没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夜幕下的沙漠并不似白天那般酷热,反倒有些寒冷,肆虐的风声卷起沙尘扑面而来,吹动猎猎衣摆。
“主人,您说少主能平安抵达鬼蜮吗?”
“万般皆是命,唯有人自渡,且由他去吧。”
“可是黑沙漠凶险万分,少主只有胎息期修为,恐怕……”
“咳咳~”黑暗中,老人的咳嗽声打断了黑狸的话。
晚风吹散遍地的怅然,他的声音似嘲似讽的说道:“黑狸,连你也觉得,我对他太冷漠了吧?”
黑狸娓娓而行,慵懒的回道:“黑狸只是觉得,他毕竟是您的孩子。”
“是啊。”老人怅然叹息:“我确实亏欠他太多了。”
沉默,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夜风呼啸着,在耳边喧嚣。
许久,老人躺下身子,对着天山璀璨的星河饮了一口酒,问道:“黑狸,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何不回灵修峰吗?”
“主人……”黑狸行走的脚步骤然顿住,身子竟然因为这句话,而微微颤了一下,便连声音,都带着些许颤瑟。
它知道,这么多年,这个老人心中压抑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他从来不说,只是日日借酒消愁。
二十年了,他终于要承受不住了吗?
老人轻声的笑了,对着这方辽阔的天地,对着自己的内心,笑出了一脸的苦涩:“我这一生,亏欠的人太多太多了,自从师尊尸解殉道的那一日起,天衣神相就死了,他为了心中道魔合一的假想,为了所谓的长生,疯了,入魔了,咳咳咳咳~”
黑狸似是听出了什么,瞳孔凝住:“那少主……”
“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
黄昏,血染般的红霞徐徐铺满辽阔的天幕,无边的戈壁荒漠上,无数沙丘连绵起伏,如金黄的海洋,荡漾着一波又一波,延绵至尽头的一处塔楼。
“快看,前面就是精绝国了。”
行走于大沙漠中的旅人连成一线,如虔诚的朝圣者般,在落日的余晖下,朝着心中的那片圣地走去。
忽闻前方传来一声高喊,精绝国的遗址就在眼前,但旅人们却都无精打采,这句话一路上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在广袤无垠的大沙漠中,明明就在眼前的景物,实际上却如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
只是众人依旧不敢放慢前进的脚步,生怕跑不过这枯燥的时光,被吞没于夜晚的黑暗中。
尽管黄昏的落日已经倾斜,但沙漠中的气象,永远是灼热的黄色,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而且令人绝望的是,茫茫四野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到处蒸腾着滚滚热浪,哪怕行至此处的人,皆有着不俗的修为,也被这火焰山一样的气候,搞得十分狼狈。
“师傅,怎么还没到啊。”祁龙轩倒在驼峰上,整个人软趴趴的像条咸鱼,有气无力的问道。
牟尼上师脸上依旧看不出有丝毫疲惫之色,但嘴唇已经明显的干裂了,朝着祁龙轩温和一笑,道:“快到,两个时辰前我们已经上了大碛道,估计天黑前,就能走到精绝古城了。”
“已经上了大碛道了吗?”祁龙轩茫然四顾,发现一路行来景物都是一样的,哪能辨别出古栈道的痕迹。
牟尼上师笑而不语,指着脚下遍地的黄沙道:“大沙漠是流动的,大风席卷沙尘易貌,一天一个样,如果只着眼于眼前表象,很容易就会被迷惑,但无论桑海桑田如何变幻,有些东西,却是亘古不变的,比如这片贝壳和干枯的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