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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鹏举就这么大剌剌的走了,脸上看不出半点的畏惧之色。
都到了这个份上,似乎也没什么怕的。
根据他多年挨揍的经验,面对这样的情况,倘若他露怯,这些绝望且已愤怒的西班牙士兵,定会趁此机会,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当自己摆出一副骇人的架势出来,唯有先发制人,才能让他们继续陷入恐惧和不安,越如此,越无人敢近前放肆。
这自是徐鹏举多年苦读的结果。
他虽也挨揍,却如所有保育院的孩子们的成长轨迹一样,熟悉弓马,擅长各种武器,更不必说,他还涉猎过精神和心理的学问。
这一手,是他自幼研究过的结果。
只是……好吧,这一套对于皇孙和方家的小子不太有效而已。
可这并不代表在这个时候,震慑不住这些西班牙人。
他扬长而去的时候,走的很慢。
甚至是与一个西班牙士兵即将要错身而过时,却还故意似的,狠狠的撞了他的肩。
对方吃痛,打了个趔趄。
于是,这人反而下意识的后退了。
其他西班牙士兵本是慌张不安,这一撞,不安的他们仿佛被莫名的魔力控制了一般,竟也下意识的退开一些。
徐鹏举一步一脚的走向沙滩,而后扯开了自己所穿戴的佛朗机衣衫,丢掉了头上的三角帽,三角帽下,乃是挽起的发髻,这是汉人的标志。
于是,当数不清的水兵迎面冲杀而来,见到这么一个奇怪的‘人’,水兵依旧如潮水一般,与他擦肩而过,他们嗷嗷叫的,眼睛都红了,就如一群饥肠辘辘的恶狼一般,举刀席卷而去。
…………
是日,水兵登岸,尽歼西班牙人。
斩首五千四百余,俘虏西班牙军民万余。
大捷!
傍晚……当地土人耆老便带着牛羊前来犒劳。
形式逆转,佛朗机人已经完蛋了。
吕宋多汉人,西班牙人在统治期间,曾对汉人进行高压统治,现如今……这些人却被土人请了去,他们想知道,这些汉军到底什么路数。
在汉人的帮助之下,于是……他们晓得了杀猪烹羊,耆老们亲往军中,文绉绉的说了一大通的之乎者也。
胡开山听的一楞一愣的,卧槽,这是礼仪之邦吗?
咋好似拎出一个人,就好像比自己还有文化的样子。
当然……不在乎这些细节的话……人家送来的酒肉,还是很香的。
胡开山寻到了徐鹏举,魏国公徐家世镇南京,乃最顶级的公门,宁波水师虽隶属镇国府,可因为常驻宁波,自然免不得会和徐家打交道。
何况徐鹏举还是齐国公的门生呢!
胡开山这辈子,谁也不佩服,唯独佩服的人便是齐国公。
他大致了解了徐鹏举的经历,猛的虎躯一震,似乎一下子就被徐鹏举的王霸之气所摄。
他是粗人,行军打仗的事,自是本行。
可下马安民,却是不擅长。
徐鹏举便教他立即书写安民告示,传出檄文,令这吕宋土人奔走相告,大军在此屯驻,秋毫无犯。只追究西班牙人,没收其田产,同时封禁西班牙殖民者的府库等等。
紧接着,一封快报,火速的用快船送往大明京师,
此后,徐鹏举才晃着大脑袋,与胡开山等人喝茶。
……………………
魏国公徐俌已至京,随即和族弟定国公徐永宁会合。
且不说魏国公一系长期的镇守南京,掌握一定的军权,而这定国公徐永宁,此前虽被弘治皇帝派去处理过一些皇族事务,但是并没有承担过祭祀的任务,可随着英国公身体违和,这两年来,弘治皇帝便派遣徐永宁岁暮袷祭,到了次年,又派遣徐永宁等人去太庙祭告懿祖皇帝和熙祖皇帝的祧庙;次月,代替弘治皇帝祭祀大社和大稷;同时祭告天地、社稷和山川,这徐永宁在此期间,参加祭祀的次数和规格,远远超过了此前三任定国公,这也是定国公家族政治地位提高的一个表现。
再加上这些年来,弘治皇帝开始尝试着令定国公和英国公开始巡查京营,定国公显然开始深受皇帝的信任。
甚至有人传言,这一代的定国公,极有可能取代英国公世系,担当未来祭祀的大任。
而定国公与魏国公本都源自于徐达,乃是同源的亲族。
徐俌来京,徐永宁自是专门来迎接,二人也不啰嗦,直接往西山去。
到了西山,自是去寻方继藩。
可一问,说是方继藩这几日清早就去宫中,给张皇后嘘寒问暖,太康公主也随之同去,夫妇二人夜深方回。
徐俌和徐永宁不禁跺脚。
徐永宁是很能理解族兄感受的。
以魏国公府嫡系而论,因为徐鹏举的父亲早死,因而……徐俌的这个孙儿,最是受徐俌的看重,这是魏国公府的继承人啊!
他此时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狗东西………”
骂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没什么意义,于是又与定国公徐永宁匆匆入宫。
待见了弘治皇帝,不曾想方继藩也在。
徐永宁和徐俌二人便瞪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则是面露微笑,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
二人拜下,弘治皇帝显得很高兴,温雅的道:“两位卿家不必多礼,前几日,徐卿自南京上奏,希望回京小住,朕才恩准不久,不料,徐卿家就入京了,堪为神速啊。不过……徐卿家如此,倒是令朕诧异,卿家莫非有事吗?”
“臣的孙儿不见了。”徐俌已经老泪纵横了。
弘治皇帝倒是愣住了,下意识的就看向方继藩,他知道徐俌的孙儿,乃是方继藩的弟子,这是冤有头债有主的事。
方继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立即道:“陛下,难道忘了,上月儿臣上奏,关于吕宋的事,儿臣当时以为,这西班牙人侵北方省,我大明理当以牙还牙,吕宋在西洋,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可是要拿下这吕宋,却也不易,一旦开战,难免旷日持久,消耗极大。因而儿臣的建言是,希望能够想方设法,集结西班牙的兵马,最好聚于一处,再对其,进行打击,唯有如此,才可尽快的结束战事,使我水师的伤亡,降至最低,否则西班牙人遍布于吕宋,明军一旦与之在峻岭和深山老林中周旋,他们在吕宋经营日久,熟悉山川地理,又有一定的基础,这难免会使我大明持续的流血,这么多的将士,他们的性命,不能弃之不顾啊。”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他也更倾向于,一旦开战,最好毕功一役,若是旷日持久,不但严重的影响士气,靡费钱粮,且听说吕宋岛屿众多,山川河流和密林数不胜数,西班牙人又极是狡猾,长此以往,可能会重蹈文皇帝在交趾的覆辙。
只是……这个……
“这与徐卿家之孙,有何关系?”弘治皇帝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方继藩正色道:“奏疏中,儿臣已经明言了,派人伪作使者,透露出大明即将大举进攻的情报,可西班牙极狡猾,若只是风言,他们未必深信,何况涉及到了大规模的调动,因此,必须派出人来,只有一个人在他们面前,亲口说出,这才能令他们深信不疑,而此人,必须熟悉西班牙语,能有效的进行沟通,且还需让对方知道,此人绝非无名之辈,才可显出,我大明攻打吕宋的决心。也只有一个有极高地位的人,才可能知悉作战计划,因而……儿臣想来想去,只有徐鹏举合适,西班牙人自知我大明素来奉行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可他们狡诈无比,见我们放心的派出了徐鹏举,自会从各个渠道,了解徐鹏举确实的身份,而也只有徐鹏举说出来的话,他们才能深信不疑。”
“为何只有徐鹏举说出来的话,深信不疑?”弘治皇帝震惊了,当初看奏疏的时候,只说派出一个使者,没听说是魏国公府世孙啊。
方继藩道:“因为绝大多数人,是无法熬过严刑拷打的,儿臣这是苦肉计。当然,主要还是徐鹏举主动请缨,陛下,徐鹏举深明大义,儿臣虽为其师,却对此,佩服之至啊。”
弘治皇帝瞬间明白了。
徐鹏举是黄盖。
他不禁无语,当时恩准这道奏疏,同意这个计划时,弘治皇帝还是颇为愉快的,反正方继藩许诺能够解决吕宋问题,自己自然乐于接受,便没有深究,可现在……
他脸上肌肉有点僵,看着魏国公和定国公……
“噢,原来如此,此事……徐卿家……令孙……”
徐俌叹了口气……他自知自己的孙儿是什么性子,什么主动请缨……这定是方继藩谎话连篇。
可这涉及到的,乃是军国大策……
他身躯颤了颤,脸色惨然道:“臣阖族世受皇恩,今陛下欲征吕宋,既召臣孙为先锋,臣……无话可说……臣……”
天说到此处,哽咽了,已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弘治皇帝也诧异于方继藩居然将魏国公的亲孙给祸害了。
不禁瞪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却是无事人一般:“陛下,世受君禄的人,本就该为君分忧,莫说是徐鹏举,这天下的公侯子弟,岂能平白蒙受圣眷?魏国公能深明大义,这是国家之幸啊,就如方家一般,为陛下效死,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若非儿臣得了脑疾,儿臣恨不能以身代徐鹏举,不就是孑身一人入敌国吗?汉朝的时候,张骞,班超,都是这样做的,陛下欲威慑四海,剪除强寇,这天下,便需有更多的徐鹏举,也需有更多魏国公这般深明大义之人。”
方继藩说的很认真。
王朝的衰弱,历来是自这些蒙受国恩的人腐化开始,若他们都爱惜自己的生命,只愿沉湎于酒S之中,那么所谓的大治天下,威服四海,不过是空谈而已。
方继藩是个三观奇正之人,他心知,他无法创造一个柏拉图似的国度,可是……他总是希望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
对受国恩的人残忍,就是对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们的温柔。
这个道理,或许有的人无法理解。
可方继藩在这个世界,却深有感悟。
………………
感谢阿皮TT同学成为盟主,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