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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话,吓得季凌十大那夫人蒋氏当场就晕了过去,有将士上前一探鼻息,说了声:“死了!”
季凌天只觉胸腔中一阵腥甜之气涌了上来,没忍住,张张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蒋氏尸身被人抬走暂时扔到一边,季凌天则跪到地上冲着玄天冥不住地磕头:“求九殿下饶我一命,求九殿下饶我一命啊!”
玄天冥摇头:“与老八为奸,冒认济安郡主,季凌天,这是灭九族的大罪。你且莫急,黄泉路上走慢些,你们季家老小本王很快就会给你送过去。”
季凌天又是一口血喷出!此时此刻,他到是很想像自家夫人那样直接吓死算了,可他今日也不怎么的就这么争气,连吐两大口血,这么折腾都没死,甚至连晕都没晕一下。他突然就在想,这也许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就让他清清楚楚地面对自己的死亡,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滔天大错。
他到底是不甘心,死也要再拉个垫背的不是?这种事情不能他季家一家担着,不是还有人掺合进来了么?他一睁眼,直指凤瑾元——“他!还有他!他也是罪魁祸首,九殿下为何不连他一起杀了?”
玄天冥没吱声,到是凤瑾元迎上了季凌天的目光,说了句:“不用攀比我,我虽是真正的济安郡主的亲爹,但我那个女儿却从来都没为我说过一句好话。以我对她的了解,在这件事情上,她绝对不会再有所姑息。季大人,你就先走一步吧,我肯定会下去陪你,不过是早死晚死而已,你不亏。”
季凌天无话可说,凤瑾元是凤羽珩的父亲,说起来还是九皇子的老丈人,人家这话都说出来了,他还能如何?他季家总不能跟凤家比。于是低下头,算是认了。
玄天冥也不耽搁,一扬手,立即有将士上前将那季凌天和那早已经吓得傻掉的官差押到姚氏的棺木旁,再一踹二人后膝盖让他们双双跪下,随即又有两人举刀上前,二话不说,照着他二人的脖颈就砍了下去。
凤瑾元眼睁睁地看着季凌天人头落地,甚至那官差的头还滚了两下到他脚边。他踢了踢,似乎在踢自己的未来。想来,再过不了多久,他的下场也会如此吧?九皇子在杀人这种事情上,可是从来都没有手软过。
他收回心思,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就是这样,一旦你怕死,那你就会想尽各种办法去为自己争取活着的筹码。而一旦你把死亡看淡,那活不活着,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他抱着必死之心把姚氏的丧事操办完,看着姚氏下葬,看着将士们填土、立碑。然后他上了前,把手里剩下的纸钱扬洒在墓边,再跪下来磕了三个头,算是完成了这整个仪式。
玄天冥亦在坟前鞠了三个躬,盯着墓碑看了一会儿,没再多说什么,一转身,带着手下众将转身离开,并没有去管凤瑾元。
直到墓地这边的人走得干干净净,甚至将士们把几具尸体都拖走了,沙平城的阴阳先生也接了玄天冥那头给的赏跟着一并离开,凤瑾元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姚氏的墓前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这是一个绝佳的逃跑机会,但是凤瑾元知道,他绝对跑不掉。玄天冥那样谨慎的人,之所以能留他一人在这边,就已经料到了所有可能,包括他的逃跑。如今这一带是玄天冥的地盘,凤瑾元知道不管他往哪头跑,都会很快就被抓回来,而他也没了那逃跑的心思,从前一心想着保命的人,如今对于“活着”,已经不抱任何奢望了。
到是很感谢玄天冥给了他这样的机会,让他能跟姚氏单独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该跟姚氏说点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从前他都做了,再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无法弥补这些年对那母子三人的伤害。凤瑾元只是有些想念子睿,那个孩子那么可爱,长得那么好看,又是帝师叶荣的入室弟子,他本该捧在手里好好疼着的,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甚至伤到断了一根手指。
凤瑾元抬起手来,猛地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伏在姚氏墓前呜呜地痛哭起来……
他坐在姚氏墓前,整整三天三夜,期间到边上的小湖里喝了几次水,什么东西也没吃,觉也没睡,整个儿人像个鬼似的,眼窝深陷,看起来都有几分可怕。
第四天,凤瑾元终于起了身,晃了几下之后才稳住身形,然后一步一步地离开姚氏墓前,却是往沙平城的方向走了回去。
玄天冥再见到凤瑾元时,是在沙平城南城门外的帅帐里。虽说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这人能把自己给祸害成这个样子。
他想笑,想问问凤瑾元为何不跑,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是想博得谁的同情呢?可他到底已经不再是当初年轻时的九皇子,“妄为”还在,任性却少了几分。在这样的政局之下,在这样的两三年间,他遇事想得更多,手中的鞭子也再不像从前那般随意挥出。可这不是心变软,更不是懦弱,而是学会了进一步权衡利弊,学会了多从种角度去思考问题,而但凡御王殿下再一出手,手下则必带一条人命。
就像他现在对着凤瑾元,已经没了当初那般一门心思给凤羽珩出气报仇的精神头儿,只觉世事无常,竟是从这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他问凤瑾元:“不说点什么为自己保命吗?”
凤瑾元想了想,到还真的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开口道:“当初千周的长公主康颐嫁给我时,我被权力蒙昏了脑子,并没有多想什么。可是后来我失了丞相之位,到是从头至尾分析过一番,再经过一番调查,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你们都是想要找一份千周的地图,你们认为那地图在我的手里,甚至连千周皇室都认为东西在我手,所以派了康颐过来,以结亲为由亲近于我,实际上却是在我凤府上上下下搜查她千周之物……对吗?”
他主动提起这个,玄天冥到也不相瞒,点了头说:“没错。”可随即却也冷笑起来,再道:“可是这个你们里头,却并不包括本王。本王知道,你手里没那东西。”
凤瑾元一愣:“何以殿下如此肯定?”
玄天冥勾勾唇角邪笑起来:“因为本王太了解你,以你的为人,如果手里真有那么重要的东西,早就用来当做筹码了,怎也不至于落到如今地步。”
凤瑾元苦笑,只道还是这所有人都认为最是任性的九殿下看事情看得明白。的确,如果他手里真的有那物,凤家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他至少会拿出来为凤家再争取一线生机的。
“是啊!我的确没有。殿下那天在墓地时没杀我,如今给个痛快话吧!”凤瑾元跪了下来,一身死气蔓延,一点儿都没有生机。
玄天冥看着他,眉心处的紫莲绽得更艳。凤瑾元跪在地上等了多时,最终等来的一句话却是:“本王不杀你,至于你的死活,还是留给珩珩处置吧!”说完,起身离开,只留凤瑾元一人跪在帅帐里,久久都没回过神来。
凤瑾元活了下来,却活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开始转了性,在军营里住着也不白住,每天都到沙平城内去帮将士们打水,然后再一担一担地挑过来。他没干过这样的活计,最初的时候总是挑一桶要洒光半桶,可这人的理解力还是挺强的,几次之后就掌握了挑担子的窍门,再挑回来的水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洒掉那么多。
除此之外,他还主动跟将士们攀谈,教一些年纪小的将士们认字写字,很多将士都在他的教导下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
出来当兵打仗的都是些粗人,仗着身强体壮,想要挣些军饷,能帮帮家里。他们多半没上过什么学,更不识字,最开始还有人对凤瑾元嗤之以鼻,很是有些成见。但慢慢地,看到有些年纪小的将士都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便也心痒,不再排斥凤瑾元,主动去找他学写名字。
凤瑾元来者不拒,乐呵呵地教,甚至还帮一些有需要的将士们写了遗书。这些将士都明白,每一次上阵杀敌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再怎么压倒性的胜利都是要有伤亡的,他们怕下次上了战场就回不来,眼下正好有凤瑾元这么一位“先生”,干脆写了遗书。
将士们互相约定,遗书就贴身放着,不管是谁死了,只要边上兄弟有能力的话,就把遗书从他身上拿出来,自己揣着,将来找机会给自己的家人送去,总好过什么都没留下的强。
凤瑾元到也通过这遗书事件对人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生死之事于他来说,更加的豁达了。他觉得有机会的话,他也应该写一封遗书,可是想来想去,却不知自己的遗书能够留给谁。凤家没什么人了,可以说,从前所有与他亲近一些的,一个一个的都死了,他的遗书要是送到粉黛手里,就凭那孩子的性子,还不得直接就给团成一团扔了去?
凤瑾元苦笑,一遍一遍地告诫那些五大三粗的将士们:“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善待你们的家人,要不偏不向,待任何一个子女都得是公平的。”他甚至还把自己的经历讲给大家听,告诉大家千万不能像他一样。
何甘把凤瑾元近日来的所做所为讲给玄天冥听,玄天冥最初听得新鲜,听着听着,却也是无限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