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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王候家的建筑讲究座北朝南,皇宫自然也是遵循这个法则而建。但在它的北面却有一座极高的山,整个皇宫背靠着这座山,远远观望,十分踏实。
可是很少有人知,这座北山的腹心处竟是像虚天窟一样被掏挖一空,却并没有建成防御工事,而是做成了山牢。
这山牢纵深十里,凿山体为岩,削坚石为壁,大小间牢共计两百余个,无窗,每间牢房的门柱都立着倒刺,地面汪着肮脏阴冷的积水,总会有死犯发出凄惨绝望的哀嚎声,一如炼狱。
这里是关死囚的地方,依所犯之罪程度不同,处死方法便也不同,受罪深浅,决定了囚犯关押的位置是靠里还是靠外。整座大牢布局错综复杂,别说是跑,就是出了这间到另一间,要是没有专人带着,也会迷路。
此时,千周的四名来使就关在这里,一人一个小间儿,相互挨着,却有铁链锁住手脚,想要往间牢边上凑一凑聚到一处,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腐烂的气息嚣张地散发着,蔓延入稀薄的空气中,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湛进人的皮肉。
封坤背靠着石壁坐在地上,浑黑的积水湿透了鞋袜,潮气浸入身体,蛰得两腿隐隐发痛。
猛然间,狂风卷起惊雷咆哮着往厚重的石壁上狠命抽打,轰隆隆的,震得地动山摇。
千周皇叔封德的胳膊上还有一道血口子,血一个劲儿地往外冒着,也没人给他上药包扎,就任由伤口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一点点的红肿、发炎,他甚至都能想像得到再过不久这伤口就会腐烂,然后扩散到整支手臂,直到把他自己给烂死。
他咬着牙扭头去看隔壁牢里的封坤,一看到这个矮儿子他心里的火气就更旺,“不让你来你偏偏要来,来也就来了,还不知深浅的去劫杀那济安县主,你是疯了不成?”
“哼!”封坤冷哼一声,“怕死就不来这大顺,既然来了,就得做好拼命的准备。难不成我们一直傻等下去?你总说机会机会,可来京都都一个月了,也没见你有任何打算。父亲,机会不可能凭白无故的从天上掉下来,是要靠我们自己去找的!这次要不是那九皇子手里拿了根长鞭,大顺的老皇帝已经死在我手上了!”
“屁话!”封德气得真想把这个矮儿子给掐死,“事后再说要不是这样那样的话有什么用?失败就是失败,咱们这一次算是都交待在这里了。”
“交待就交待。”封坤对死亡这个事是一点都没有恐惧,他做矮人半生,早就够了,只可惜没能拉个垫背的。“千周被大顺压了这么多年,年年都要把最好的东西送来,那广寒丝嘉儿也喜欢,可即便皇上那么宠着她,也不敢给她留一些。不只这个,北界三省更是千周的耻辱,父亲难道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北界三省回归千周吗?”
他的话把刑海生和常达的情绪也给带动了起来,那二人也纷纷开口道:“是啊,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不如拼个你死我活。”
“我就不信以千周现在的兵力还打不过大顺,当初咱们的神射不也重伤了九皇子么!”
封德是几人中年纪最大,也是最理智的一个,听着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他不住地摇头:“疯了,你们都疯了!如今我们四人身陷死牢,外头的康颐和茹嘉也是在劫难逃,坤儿啊坤儿,你那样疼爱茹嘉,到头来却是害了她。”
封坤咬咬牙,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忍。他这一生没有孩子,就把茹嘉当成亲生女儿来疼,如今出事,只怕茹嘉那边也不好过。“但愿她能逃出皇宫去。”封坤找着自我安慰,“前些日子去看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行动没有问题。嘉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告诉过她,一旦我们这边发生意外,叫她马上逃跑。京里有我们四间铺子,她随便跑到哪一间,那里的人都会拼了命的护着她回到千周。更何况……”他冷笑一声,“京里咱们的暗线若是发难,正好也跟咱们来个里应外合。宫里有那天皇子玄天夜的势力在,一直都在准备着,只要外头千周一动,他的手下必定借机起势。”
“起了势又如何?”封德无奈地道:“那三皇子咱们也不是没去看过,伤成那样,床榻都离不开,就算他起了势,还能当皇帝不成?”
“为什么要他当皇帝?”封坤冷笑一声,“借他之手,除我之碍,大顺这么大片的中原国土,也该换我千周来管一管了。”
封德听得直摇头,口中念叨着还是那一句话:“疯了,你们都疯了。”
说话间,山牢里又传来一声响动,像是山门开启,紧接着,有人推推搡搡地走了进来。
四人齐齐抬头,不多时,就见守牢的兵将押着一个与他们一样戴着手铐脚铐的人走了进来。
山牢里十分昏暗,每隔十步才有一盏昏黄的壁烛微燃着,可千周人还是把那些新牢犯给认了出来——康颐。
皇叔封德下意识地就要往门口扑,可是一动间,绑着手脚的铁链就收了紧,他最多就能往前跑两步,然后就被惯性给拉了回来,跌坐到地上。
康颐听到动静,别过头去看他,情绪略有起伏,却马上就平复下来。
她被关到封坤的隔壁,同样用铁链绑住手脚,那些牢兵关好牢门离开时还扔下一句话:“接下来,就剩那个茹嘉公主了。”
康颐神经一颤,面上总算是浮了一层凄哀之色。
“昭君。”封坤叫了她一声。
康颐转过头,却是一脸的失望,她对封坤说:“你们太冲动了,枉费了我的一番心思。如今我只盼着茹嘉能逃过此劫,只要能逃回千周,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谁也没想到,堂堂千周公主茹嘉,是藏在皇宫的垃圾车里混出去的。当她从一阵恶臭垃圾中爬出来时,瓢泼大雨瞬间浇了下来,到是浇得她十分痛快。
她干脆借着雨水把自己给洗了个干净,一边浇着一边往逃跑,逃亡的方向竟是凤府所在。
她不知道康颐的情况如何了,虽然心中知道定然是难逃此劫,却总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愿大顺能考虑一下当朝丞相的面子,给康颐一条活路。只要母亲活着,她就什么都不怕。
茹嘉顶着雷雨往凤府跑着,一路上还要不时地躲避搜捕的官兵,摔了多少次跤已经记不清了,喝了就张开嘴巴喝几口雨水,然后再股起劲儿往凤府跑。
终于,凤府已在及目之处,却发现府门口围了好多官兵。她躲到暗处偷看,正看到京兆尹许竟源进凤府抄家,也听到老太太说要请官府作废婚书,将康颐休出家门。
她傻眼了,凤家居然如此绝情,看起来,她的母亲已经被抓走了。茹嘉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会被抓到宫里吧?
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呢?如果不跑,现在是不是就能跟母亲在一起了?她虽性子刁蛮,可还从来都没有单独行动去做过什么大事,而此时此刻,她突然觉得全天下都只有她一个人一样,无依无靠,所有人都是敌人,所有人都盼着她死。她必须得东躲西藏才能保住性命。
可是要藏到什么时候?
她最后往凤府里看了一眼,一咬牙,从那棵大树上顺了下来。
身上衣衫已然破损得不成样子,夏日里本就穿得薄,眼下几乎衣不遮体。可也好在有这样的大雨,街上除了搜捕千周余党的官兵之外,连地痞流氓都找地方避雨去了,哪还能有人留意她。
茹嘉强迫自己冷清下来,仔细回想前几次见到封坤时对方曾与她耳语的一个地址。那地方就在大顺京都,表面上看是一间点心铺子,可实际上却是千周人安插进来的据点。封坤说那据点已经混入京城多年,从未出过事,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就到那里去,里头的人自然认得她这位公主。
茹嘉咬咬牙,估摸着方向,又开始往那铺子跑。
就在茹嘉像个野人一样在外头狂跑的同时,凤家人终于也把凤瑾元给等了回来。
一府的人见到他就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金珍没控制住,一下就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老爷,吓死奴婢了。”
凤瑾元心里烦躁,哪里有心思哄着她,一把就将人给推到了一边,然后快步上前到了老太太身前,道:“母亲。”
老太太点了点头,没说别的,只是指着程氏姐妹说:“从今日起,君曼就是我凤家的主母,你的正妻。君美是你的平妻,地位等同于君曼。瑾元,你对我这样的安排,可有意见?”
凤瑾元哪里会有意见,这原本就是他想了一晚上的事,当下便点了头:“母亲英明,此举甚合儿子心意。”就像四年前一样,这母子二人齐心协力的用另抬正妻的方法,向皇家、向整个大顺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再说那往据点跑去的茹嘉,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终于到了那铺子门前。她记得封坤说过,如果铺子出事,里头的人会把一直挂在店门外的红布招牌给摘掉,她战战兢兢地往边上竹竿处看了一眼,红布还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抬手去砸门,手刚抬起,拳头还不等落到门板呢,铺子的大门突然就被人从里面拉了开。茹嘉万万没有想到,她看到的,竟然是凤羽珩的那张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