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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是么朝代的,大部分读书人的胆子都不太大,读书越多,越知道胆子大带来的是什么。
当然,胆子小也不至于稍微遇到点芝麻大的事,就吓的半死不活的。真要是摊上摸不过去的大事,读书人还有一套成熟的办法来迷惑自己,催眠自己,甚至蛊惑自己,正义永远站在他那一边。就比如秦桧下令抓岳飞那一阵,这位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遗臭万年,他可是为皇帝办事,为的是国家,是大义。
可转眼快八百年了,不仅是秦桧,连他老婆都被拉着当了八百年的汉奸卖国贼。着名声算是臭大街了,迎风十里都不止,不但以前是,现在是,今后还得继续臭下去。
赵元任算是其中比较大的了,可摊上的事太大,让他也有点束手无策。
眼珠子滴流乱转之后,像是自言自语,有像是试探的问王学谦:“子高,你说我这算不算促进了中美友谊?你看,你我留学的钱都是美国人给的,当然从根上来说,还是当初的清朝政府的钱,是百姓的血汗钱。是美国人抢去的,但是美国政府觉得那多了,还了,这就是态度,要支持对吧!”
“你想要说什么?”
“友谊呀,同志。友谊天长地久。我们是友谊的见证者,也是友谊的使者。美国人觉得那多了,还钱了,这就是友谊。我们学成归国,报效祖国,也是友谊。当然美国政府也可以选择不给,那么就是白眼狼,你看英国和日本就把多拿的还回来,这就是差距。”
赵元任叨叨絮絮的,心情还特紧张,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当然从大意上来说,他也感觉到了,继续下去很可能是人生的污点。
“东拉西扯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就是那个……我觉得美国政府让我培训他们的官员。不见得是坏事。当然你肯定是不会这么认为的,因为已经是统治阶级的一员了,考虑的当然是利益啊!自己的统治地位啊!这些东西,我们不过是小老百姓……撑死了。就是上上课,传播一下东西方文化。”
“还有呢?”
“没有了啊!”
“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官员将来会被美国政府派遣到什么地方?目的是什么,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赵元任早知道王学谦这促狭鬼一定会这样说,可真的听到了这句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能说会道的他,嘴巴也会有卡壳的时候,捂着脸就蹲下了去了。
“子高,你太不厚道了!”赵元任虽然语气中火气十足,但真要说道生气,还算不上,反而是认命似的低头更贴切一点。可眼珠子滴流乱转,显然没有戳中他的心坎上去。
他也感觉到了,他班上的那些学生将来会去哪里?
民国。只能是民国,不然学中文干什么呢?
本着从大清国流传下来的经验,而且是血的教训,洋鬼子是夜猫子进宅,来的都不是好货。准是看上了民国的什么东西,变着方的来讨要,要不到的时候,就偷,就抢……
说实在的,赵元任是真的怕了。可怕到什么程度,没人得知。
赵元任的心里也很清楚,他来哈佛,教其他的课程确实难以胜任。倒不是他的才华和学识不足,而是在哈佛的竞争太过激烈,而他是一个很容易分心的人,数学、物理、哲学、音乐和语言,他都有天赋,都喜欢。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总是在犹豫徘徊中,每一个专长都无法做到出类拔萃,尤其是在哈佛大学这种崇尚顶尖学术的名校里,难以生存。
显然,赵元任去了哈佛,知道了他学生的身份之后,就已经开始怀疑此行的结果是怎么样的。尤其是他明明是一个很不错的数学和物理老师,在康奈尔,他就担任了两年的讲师,不能说成绩斐然,但也没有出什么岔子。
可是在哈佛,他是汉语老师,是教授美国外交部官员的中文老师。
这样的身份,就不得不去多想。哈佛当初请他的用意,还有当年罗素在推荐信中到底是怎么去推荐他的,显然他的幻想破灭了,哈佛大学显然并不是因为赵元任是该校的博士毕业生,而觉得他有资格在哈佛任教。
好死不死的是,赵元任在哈佛的研究生阶段主修的是哲学,就是说,他的博士学位是哲学博士,而不是理学博士。
让一个哲学博士,教哈佛学生的数学和物理,显然哈佛的学生是不会买账。
而哈佛大学的哲学系又是特别的牛叉,已经到天上去了,访问教授制,意思就是说,这个世界上哪位哲学大拿厉害,就请谁,哈佛有钱又有名气,开口拒绝的可能很低。总之赵元任在哲学上的研究,去民国的大学,或者美国的二流大学混混资历倒是可以,但是在哈佛,只能充当教职员工,而且偏重的是员工,而不是教职。
最后,赵元任在美国学的还算不错的就是从大学阶段他一直选修的音乐,研究生的时候,也在哈佛选修了音乐。
可让他教音乐……
算了,还是教中文来的更靠谱一点。
看到赵元任一副奔丧归来的丧气模样,王学谦心中有数,不久之前,他还在另外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按辈分来说,还是他和赵元任的大师兄,王宠惠。
当时刚到华盛顿的时候,一听四国列强一个比一个蛮横,都不远搭理民国这摊事,他就觉得要回山东这事要黄。到时候,铁定是步了曹汝霖的后尘。关键是,曹汝霖就算不当交通总长,从政府衙门出来,他还是银行的大股东,名下还有铁路,煤矿,工厂。要什么,有什么。
这么说吧,曹汝霖是要什么有什么,影响力还在,他不过是从明面上躲到了台后。过的日子比总长的还逍遥。可他呢,在燕京的房子万一也像被曹家一样,一把火被激动的学生烧掉之后,下半辈子就要去还债度日了。
不同人。不同命,没法比。
萌生去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王学谦也以为赵元任是这个意思,低了点头道:“来的时候,我们是一起来的。回去,急一起回去好了。等不了多久。”
“我……为什么要回去!咱可是爷们……哎……咳咳……”
说话的时候,赵元任太过激动,拍着胸脯,一边拍,一边说,导致他的小身子骨有点承担不了外力的冲击,连连咳嗽起来。
“好吧,你也爷们。可爷们,我问你。你不回去,留在美国干嘛!”
“教美国外交部的那帮孙子们学中文。”赵元任似乎已经找到了对策,并且心中也有了底气。更贴切的说,是怨气已经让他无法自拔:“眼巴巴的从民国来美国一趟,总不能灰溜溜的回去。”
“可你总不能让美国政府一下子多了几十说中文特溜,还可能被派遣到民国从事对祖国不利的人吧?你刚才可也说了,还有军队的军官,这些人去民国,用脚丫子都能想出来是去干嘛的。”王学谦好心好意的提醒道。
“子高,你说民国了。自由了,还有官话吗?”
“这个……”
真不太好说,清朝的时候,作为中央机构的京城。官员入京,必须要学一些官话,好过和上司交流,和下属打成一片。可是民国了,内阁走马灯似的换,一会儿说合肥话。一会儿说天津话,总之,官话这种集权制下的语言已经式微。
要说没有,也不过是名存实亡吧!
王学谦的心头有点期待,还有点为那些被美国政府寄予厚望的官员未来的学习生涯担忧,脱产学习中文,还落在赵元任的手里,万一这小子使坏,已经不用万一了,这小子是铁定使坏了。
“你不会用方言授课吧!”
赵元任赫然一笑道:“其实从我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就已经用方言授课了。”
“那种方言?”
“闽南话!”
“你牛!”
……
虽说王学谦说的严重,赵元任表情凝重,不像是假的。可事实上远没有两个人说的那么严重,反倒是赵元任的妻子杨氏紧张起来,拉着赵元任的袖子低声道:“真要是如此,我们回国吧!”
赵元任有点傻眼,表演太过,不过他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表情过于颓丧,让人会不自觉的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当然,说话的两人都知道,根子可能不出在这里,就赵元任的聪明程度,记忆、智商都是‘爆表’的社会精英中的精英,要是唬住他可以,但是维持这种恐吓,根本持续不了多少时间。
一转眼的功夫,就能够想明白的事,他就不会用一分钟。一分钟能想明白的事,他不会用五分钟;要是五分钟还想不明白,这辈子都可能想不明白了……
赵元任肯定是这一类人,虽然美国人隐晦的在哈佛大学办了一个‘特工训练班’,或者说是美国的外交政策在将来,会更加重视对华的利益。但赵元任也不用过于担心,因为这牵涉不到卖国的程度。如果真要是特工,根本就不会在美国培训,而是世界在民国潜伏,商人、洋行职员,传教士,什么样的都能担任这样的角色,根本就不用煞费苦心好,让未来的外交官掌握一门冷门的外语,就是为了当好间谍的工作。
因为,从收益上来说,很不划算。
当然,这些人中不排除有美国军队、联邦政府内的一些特殊部门的人员,将来真的可能担负情报工作。
但这些人一般都不好对付,身份就是一个大问题。
正式官员,外交派遣人员,都是拥有一份保命符的——外交豁免权。
所以,赵元任在哈佛的那些学生,就算真的做出伤害两国友谊的事来,也和赵元任没有任何关系。
赵元任不说,他也自然不会多问。
不过交谈中,赵元任很快就憋不住,说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职称。
康奈尔虽然比不过哈佛,但也差不了太多,都是常青藤名校,他在回国之前就是康奈尔大学的讲师。凭什么眼巴巴的辞去了燕京的教授职位,来美国哈佛当一个不入流的讲师?
他是真的冲着讲师的职位去的吗?
难道哈佛大学的讲师,真的那么吃香?
显然不是,来了朋友。自然要安排晚饭,要丰盛,但绝对不能过于奢华。因为知识分子是一个很矫情的社会群体,并不是因为主人的太过重视和尊重,会认为是对方的善意。
很多时候。这些奇葩的生物会纳闷,费解,然后心中生出一点异样的东西出来,倒时候,这些人的心里头会一个劲的蹦出一些违和的词和句子来,比如:富贵不能淫之类的。痛斥主人不是好客,而是浪费、显摆……
可赵元任心里头还添堵呢?愁眉苦脸道:“子高,心里头憋屈啊!”
“你都祸祸美国的外交官们用一口纯正的闽南话,来学习民国文化了,还有什么委屈可言!”
“问题是学习的那帮家伙觉得很好用。我班里的一个学生是从菲律宾美军回来的,就说,菲律宾的民国人就说这样的话,是正统!”赵元任一脸纠结道。
王学谦诧异不已:“还有这等新鲜事?”
“子高你是不知道,下南洋经商,甚至不少种地的都是福建人,那地方多山,少地,靠种地根本活不下去,出海才能活下去。南洋的菲律宾、安南、爪哇等地的。多半是福建和广东那一带的。”赵元任沮丧道。
“这不是很好嘛!一方面你不用良心的谴责;另一方面,还能让美国人觉得没有花冤枉钱,还有什么可惜的呢?”
“哎!”
“我就知道,你心里的事压根就不是这些。酒也喝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酒壮……”
“你还是不要说了。”赵元任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扭捏的有点抹不开的样子:“子高,你也是清楚的,在燕京,走到哪儿我都是大学教授。可是来美国当讲师。我三年前就在康奈尔当讲师了,这年头,大学的讲师都差不了多少。”
“你不会是奔着来哈佛刷教授荣誉的吧?”
“给个东方事务研究所的研究员,也是可以的。”赵元任赫然道:“可是光给一份教授的薪水,黑不提白不提的算怎么回事?你说我是不是被骗了?当初罗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学谦顿时无语,研究所的研究员,身份和教授有多少区别?
你丫,就是一个培训基础汉语对话的主,还想在哈佛刷声望值,当教授,做梦呢吧!不过王学谦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家伙,要是在哈佛当上了教授,万一回国之后,到清华,张彭春还镇得住他吗?
“你不会是想要竞争清华的教务处长吧?”
“老张是厚道人,我能这么干吗?轰人下台的事,做了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只是,老张过两年就要去天津帮他大哥办南开,我正好乘这机会,给自己增加一些竞争的筹码嘛!”被窥探到了小心思的赵元任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仆人送来的报纸,让两人之间的尴尬少了许多,尤其还有配合赵元任,一直不吭声的弟妹杨氏。
等仆人走后,王学谦低声问:“宣仲,你就没想过送点礼,跑跑关系,就是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也能让事情容易些,你从民国兜了半个地球,来美国办这事,这不是舍本逐末吗?”
赵元任本来最多是生气哈佛没有给他一个合乎身份的尊重,当然这可能是当初说好的,哈佛食言了。但是送礼,媚上,那就是对他的人品的诋毁和污蔑,他气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关键是没钱!”
“就是送礼,也不知道送给谁!”
……
赵元任的头低的更低了,原本他想的好好的,来美国哈佛刷民望,顺便把美国人的钱挣了,然后回国功成名就……可惜临了美国人没给他刷民望的机会,他有点抓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