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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李亨今日的行为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长安城这些天来虽然暗流涌动,任谁都能看出将有大事发生,可是百官们绝想不到一向老实的李亨这一次竟然会如此大胆!
而那些事先有些察觉的人,比如徐番,也决计想不到李亨竟会做到这一步!
内卫是什么东西?那是只能握在皇帝手中的天子剑,哪能让外人染指?皇帝若是给你,你自可诚惶诚恐的收着,若是皇帝不愿给,谁敢抢?若是抢了,与篡位何异?
徐番此前只觉得李亨会在今日做些事,以增强自己的存在感。对于这些,徐番心中其实并不是很介意。徐番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宰相的位子全靠着李隆基的重视才能坐稳。徐番在长安只做到了侍御史,凭借这个基础,若是离了李隆基的支持,是坐不稳宰相之位的。
徐番想的也很清楚,自己这个相位也只能在本朝坐着,一旦山陵崩,自己迟早是要归隐山林的。也正因如此,他从来都只是李隆基的人,也从来没有和太子李亨有过任何的来往。
对于李亨的太子之位,徐番没有丝毫的意见,李亨已经做了十多年的太子,换一个未必就能比他好,且不说罢黜太子本就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可以说,徐番与李亨之间本没有任何的矛盾。皇帝年纪也不小了,再干个十来年总是要走的,而那时的李亨正当壮年,继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会有任何的意外。
所以,在徐番想来,李亨完全没有冒险的必要,就这么等下去,皇位迟早都是他的!
可徐番万万没想到,李亨竟然急成了这样!竟会在这种时候做出近乎逼宫的事来!
仔细想想,李亨的做法虽有些仓促,然而选择的时机还是很不错的!
南方正在叛乱,手握大军的王忠嗣是李亨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不管王忠嗣自己怎么想,在全天下的人看来,王忠嗣身上都脱不了太子党的烙印。对于京城的百官和皇帝来说,手握重兵的王忠嗣便是最好的威慑。
其次,李亨这一次虽说形同逼宫,然而毕竟没有将这两个字说出来,他此次的目标也只在于为王忠嗣拿到一部分内卫的指挥权。这种东西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有了这一次的成功,李亨将大大增强百官对其的信心,可以预料今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入他的门下,李亨的实力无疑会得到极大的增强。
只要不是明目张胆的逼宫,百官们便很难死心塌地的反对。换一个皇帝可不只是御座上换一个人那么简单,还会紧随而来大面积的清洗和利益格局的变动。只要现有利益没有受到迫在眉睫的威胁,百官便不会过早的做出决断。
当然,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沉默了十几年的太子李亨竟然不声不响的聚集到了如此强大的力量!
看着如今跪倒在地的一片人,百官无不心有戚戚。
徐番的出现,算是为李隆基解了围。李亨没有把话明,然而在场的又有哪一个会听不明白?
自从李隆基抢了自己的儿媳妇以来,上至官员下到百姓,私底下不知议论过多少回。大唐的礼教虽然不如后世那般盛行,然而儒家文化毕竟传承了千年,李隆基的行为依旧让许多家风严谨的世家大族所不齿。
更何况自从杨玉环封为贵妃之后,李隆基花在朝政上的心思已然越来越少,皇宫大内,夜夜笙歌,为了维持奢靡的生活,李隆基日常的花销也越发大了起来。
就是前不久长安粮荒、南方战乱传来时,李隆基也没忘与杨玉环欣赏歌舞。
种种作为,百官虽然嘴上不说,然而心里却自有一杆秤在称量着。
李亨含沙射影李隆基荒废朝政,徐番随即便站出来将折子递了上去,同时不忘将这功劳扣到李隆基的头上。
被自家儿子挤兑的李隆基,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听了徐番的话,虽然不清楚折子里的内容,然而依旧非常自然的让人接了过来。
“启禀圣上,王帅预测,叛军占据建州之后或会固守三州,以为根基之地。同时派出水师袭扰江南东道沿海等地,并顺大江、大河西进,劫掠内陆……”
王忠嗣的确对叛军的动向有过预测,然而关于将水师灵活运用的一部分却是徐番从王策这里听来的。这年头,除了许辰这个后来人之外,也无人能够准确的预估出水师如此进军将会带来的具体后果。哪怕想出这个计划的李易在亲眼见到成效之前也不可能有一个清晰的认识。
至于许辰,历史书上,当年西方列强便是用这种法子,靠着坚船利炮轻而易举地沦陷中华大地的。
此刻的徐番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同时也为增强说服力,非常自然的将这些观点统统安到了王忠嗣的头上。
“若是让叛军得逞,我大唐天下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危机中,偌大的河山在叛军面前将无险可凭,叛军劫掠内地,如入无人之境……”
“圣上,诸位同僚,千万不要忘了!长安就在渭水边上,城中更是水网密布,太宗当年还能让颉利可汗签下渭水之盟,若是叛军水师进了长安,试问大唐的天下,将由何人为主?”
“所以臣认为,惟今之计,只有迅速组建一支强大的水师,才可御敌于外,有备而无患啊!”
徐番沉重的话语将金殿上的百官从刚才大变中的激荡中拉了回来,只是却又再一次陷入了更加强烈的震惊中,比之刚才,此刻徐番带来的震惊竟让百官感到了一股浓浓的恐惧。
“这……”
“这……这不可能吧?”
“徐……徐相,您在说笑吧?”
文臣中,不通军事的大有人在,与徐番关系不错的听了这话,多少还会留些面子,有那心气高的,直接便出言驳斥起来了。
“就是!叛军如今不过几万人,所占不过三州之地,而我朝坐拥十道,雄兵百万,南方些许蟊贼,待朝廷多发些兵马,叛军指日可破!徐相,危言耸听了!”
“徐相,您也是个博古通今的人物,且不闻三代以降,南方的朝廷可有北伐一统中原的?三国时期的吴,水师显然强于魏,可赤壁一役后也不过是个三足鼎立的局面。再说南朝时,南陈军力曾一度甲与天下,水师更是天下仅有,可到头来还不是偏安一隅,最终为杨广说破……”
相比文臣轻率间的侃侃而谈,武将们却纷纷陷入了沉思。
满朝的武将,算起来真正懂得水师作战的,一个也没有!大唐这么些年来,战略重心从来就只放在北面。哪怕曾经指挥过水师的将领,也只不过将水师当成车队一般的存在,真正开船的所谓水师将领也只停留在会游水、会开船的水平,前代遗留下来的水师战法,早已忘了个干净。
虽说如此,然而经过战事的武将显然要比文官们谨慎的多。
“这……”
御座上的李隆基此刻也没了教训儿子的心思,徐番刚才的一番话确实将李隆基吓了一大跳!比起太子李亨玩的“宫变”来,叛军对于江山的威胁显然要重要的多。说句不好听的,皇位被儿子夺去了,自己最多混一个高祖李渊般的下场,可若被叛军攻陷了长安,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受到惊吓,正要问计的李隆基,再听了听其他文官的意见,心思却又安定了不少。
确实,历史上的南方政权从来就没有北伐成功,一统天下的。
想到这里,李隆基便又重新镇定下来。
感觉到李隆基心思上的变化,徐番的心中隐隐有些焦急。
“圣上,曾经没有不代表如今便行不通!既然说到历朝历代,我倒想问问诸位大人了!春秋时的犬戎,秦汉时的匈奴,以及本朝的突厥,当中原王朝骑兵式微的时候,又有哪一次不是在任由草原蛮人肆意的欺凌?万里长城,可曾真正挡住了草原人的入侵呢?”
“如今叛军水师强大,而朝廷几无一支水师,此情此景,与中原王朝面临草原蛮人时,又有何处不同?”
“莫不是诸位大人以为只有骑兵才能杀人,水师只是摆设吗?若是那样,我倒要问问,曹孟德赤壁之下的几十万大军难道是叫天收了去吗?”
面对着徐番的诘问,文官们哑口无言。然而在心中,无论文武,金殿之上的官员,还真有大部分就是这么想的。朝廷官员对于水师作用的认识,无非就是渡人和运货罢了。
眼见徐番暂时压制了文官们的非议,刚才那位在宫门外向徐番问计的紫袍官员,连忙向其余几人使了个眼色。
几人会意,于是便纷纷站出来,全力支持徐番的意见。
“圣上,微臣以为徐相的担忧不无道理,朝廷毕竟没有水师,如今面临叛军水师的威胁,应对起来难免被动。王帅也是沙场宿将了,不也是在叛军水师的手上吃了个大亏吗?”
“不错!圣上,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如今我们已然知晓自我的不足,若是还视而不见,这场仗,只怕孙武复生,也打不赢吧?”
“还请圣上多加考虑徐相的意见才是!”
……
你一言我一语,金殿之上围着编练水师的事开始了讨论,有意无意间,这种讨论竟越来越热烈,几乎每一个官员都参与了进去。
唯有,那些俯身跪倒的人,以及长身而立的太子李亨,此刻竟仿佛成了被人遗忘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