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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中如何疑惑,现在摆在晋王面前的,最重要的事,是争取到衡济岛节度使这个职位。
万化帝给了他强制任务,不想改朝换代,就得上,就得跟恭王争到底。
即便顾虑颇多,晋王无奈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与恭王死磕。
而在滴血认亲后,朝堂上局势骤变,原本被打压得几乎无力翻身的晋王一派迅速崛起,不仅恢复了原有地位,还隐隐有了顺风之势。
每日早朝,两派人都吵得不可开交,晋王跟恭王却甚少开口,颇有不动如山之势,中立派则是隔岸观火,看似两边都帮,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万化帝搓着手指,坐看文武百官斗嘴,暗算着时机。
朝堂如何风起云涌不提,文信侯府的后院也是波涛汹涌。
所谓的真相大白后,孟氏被断定得了失心疯,被完全控制监禁起来。
说来也是可笑,此次事件,除了孟氏这个罪魁祸首外,毫无关系的安若丹也受到了牵连。
原本定好婚期,准备下半年出嫁的她,被退婚了。
与安若丹订婚的是户部侍郎李大人的嫡次子——李骆,说来这门亲事能定下来,还是沾了安世霆的光,只是如今说这些都是多余。
早在孟氏将严李氏“打伤”之时,李家就有了退亲的念头,还刻意延后婚期,后来孟氏跑到晋王府大闹,李家便下定决心,毅然决然退了亲,连那份丰厚的聘礼也不收回了,只求断得干净。
理由很简单,说安若丹与孟氏关系亲近,他们不愿要这样的姑娘。
安若澜后来才知道,原来燕国公的孙媳妇严李氏是李家的姑娘,与李骆是堂姐弟,关系很是亲厚,也难怪李家会将安家记恨上,不愿再结亲。
被退亲的姑娘,名声也就毁了,安若丹自是哭得肝肠寸断,还特意跑到馨月苑,将孟氏大骂了一顿,饶是如此她还不解气,让丫鬟提了一篮小石子来,往窗户里对着孟氏扔。
如今馨月苑成了关押孟氏的院子,已甚少有人过来,往日打理得清幽精致的庭院,现在已是一片荒芜,只有看守的小丫头在。
安若丹领着丫鬟在窗外扔石头,孟氏就在里面斯歇底里地叫骂,安若澜听到消息赶过来,便看到这么一副混乱的场面。
“你给我住手!”一把抓住安若丹的手,安若澜怒不可遏:“你再敢往里面扔一颗石头,我就掰断你一根手指头!”
即便再恨再心寒,她也由不得外人如此对待自己的生母。
被封为县主后,安若澜气势威严愈发足了,以往安若丹还敢跟她抬杠耍嘴皮子,现在却是看到她就腿软。
闻言,安若丹忙是收了手,带着几分讨好,弱气道:“澜妹妹,我也是在为你报仇,不是她,你又怎会受世人非议?说到底,我们姐妹都是被她给害的。”
说着恶狠狠瞪了眼还扒在窗口大骂的孟氏。
安若澜怎会听不出她是在找托词,沉下脸冷然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之前是你主动跟五婶来往,现在落了坏处,又怎能怪在五婶身上?至于我跟五婶的恩怨,就更不用你操心了。”
安若丹被堵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甩手冷哼道:“好心没好报,不管就不管!”又低声嘟囔:“装什么慈悲善良,心里指不定恨得咬牙切齿呢。”
将手里的石子随手扔到花坛里,安若丹也不急着走,就站在一旁,既然安若澜要装好人,她倒要看看,孟氏领不领这份情!
安若澜本来就是来阻止安若丹的,见她住手,也不愿再多留。
转身对窗户里的孟氏福了福身,她道:“五婶好好养身,若澜就先告辞了。”
虽是将孟氏关了起来,对外却是说留她在后院养身子。
孟氏哪里会让她轻易离开,招着手大叫:“澜儿,你真的是郡主!是你母亲抛弃了你,你若是不信,我可以陪你去晋王面前求证!”
闻言,安若丹噗哧一声大笑起来,扶着腰道:“五婶你当真是疯了,不然怎么连亲女儿都不认识?澜妹妹已经跟五叔在圣上,以及文武百官面前滴血认亲了,澜妹妹就是五叔的女儿,事到如今,你还要睁眼说瞎话,难怪祖母要将你关起来,哈哈哈!”
话语中不无对安若澜的幸灾乐祸。
安若澜望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安若丹,紧皱起眉。
身世是她不愿再提起的两个字,偏偏孟氏还要揭她伤疤。
心里虽对孟氏有气,却也看不惯安若丹的作为,抿了抿唇角,她对安若丹道:“你不该如此对五婶,怎么说,五婶也是我们的长辈。”
安若丹止住笑,冷哼道:“疯子还需要什么尊重,还能留在侯府,她就该偷笑了。”
孟氏将安若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把着窗棂摇头大喊道:“不可能!安若澜根本就不是我生的,她怎么可能是安世延的女儿!你肯休想骗我!我要见旭哥哥,你们放我出去!”
又指着安若丹大骂:“你别嚣张,有朝一日我从这囚笼出去,定要将今日的屈辱百倍奉还!”
安若丹不屑一顾,嗤笑道:“等你从这里出去再说吧,疯婆子!往**不是装得很温婉善良的么,怎的,现在不装了?原形毕露了?”
“你——”孟氏不满血丝的双眼呲目欲裂,狠狠瞪着安若丹,却是不知如何反驳。
她毕竟是受大家闺秀的教育长大的,骂人的话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句,要她说那些出格的话,她还嫌脏了嘴。
到最后,也不过憋出一句:“都给我滚!”
安若丹本想再讥讽几句,然一看安若澜阴沉的脸,便识相闭了嘴,带着丫鬟先离开了。
安若澜望了眼歇斯底里的孟氏,默了默,终是提醒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事已成定局,五婶若还想舒舒服服过日子,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您就好好斟酌吧。”
敛首示意,转身离去。
“用不着你假好心!你若还顾念往昔的母女情谊,还有一点良心,看在我将你抚养长大的恩情上,赶紧帮我离开这里,不然我绝不原谅你!”
“澜儿!母亲是真心疼爱你的啊!你帮帮母亲吧,你的生母不要你,我要你,是我将你养大的啊,你不能不管我!”
背后响起孟氏刺耳的叫喊,安若澜头也不回。
如今的孟氏,即便没有真的疯癫,也不比疯了好多少。
寒风凄厉,雪花无声飘落。
当一辆简陋的马车从后面驶进侯府内院,侯府又迎来了另一阵波澜。
一大早,还未从被窝里爬起来,老夫人就让人过来传话,让安若澜陪她一起去看望老侯爷。
老侯爷的病虽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却也没有好转,如今还是躺在床上,兴许今年过年都起不了身。
安若澜心里疑惑,她也曾陪祖母一起去看望照顾祖父,但都是她自个跟着去的,这还是第一次祖母叫她一起,且还是这般大清早的。
由不得她多想,底下嬷嬷丫鬟赶紧伺候她起身,替她更衣打扮。
到了松鹤堂,进门先取下披风大领子,又在门后的熏笼边将身上的湿气寒气烘干,这才进了东边的暖阁里。
慕容氏几妯娌也在,见她进来,除慕容氏外的几位夫人都起身行礼,安若澜忙扶住三位婶娘,嗔道:“二婶三婶四婶这是要逼若澜离家出走么?”
自从封了县主,三位婶娘见了她就行礼,她都不敢待在侯府了。
老夫人笑道:“澜儿说的对,这是在自个家里,不说这些虚的,到外面再讲究不迟。”
几位夫人便承了这情,笑着应了。
反过来,安若澜向几位长辈行礼问安。
三夫人便玩笑道:“你这县主当得也好没架子。”
“架子是端给外人看的呐。”安若澜笑嘻嘻,惹得一屋子人大笑。
说笑一阵,老夫人留了众人一起用早膳,随后才道:“今儿你们都随我去侯爷那里走一趟,也认认人。”
这话引起众人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只跟着老夫人一道往前院去。
老侯爷住在前院正中的听涛苑,庭院里种植的多是松柏之类,在大雪中依旧挺拔青翠。
一行人到达后,老夫人直接领着慕容氏几人进去,安若澜走在最后。
老侯爷在暖阁里歇着,屋里炭火烧得很旺,甫进门,就感受到了从棉布门帘子缝隙里涌出的阵阵热浪,一行人当即被熏得面红耳赤。
一路行来,身上本就发热,再一熏,安若澜不禁有些出汗,慕容氏忙拿帕子替她擦干汗水,又给她扇了扇,省得一会汗湿了衣裳感染风寒。
老夫人镇定如斯,一边跨进门去,一边招呼道:“侯爷,妾身带四个儿媳跟澜儿来看望您了。”
慕容氏几人忙跟着进去。
老侯爷的声音响起,有些中气不足,道:“澜儿来了啊,快来让祖父瞧瞧。”
转过隔断去,便瞧见了斜躺在炕上的老侯爷,安若澜不禁吃了一惊,不过五六日未见,祖父竟变了一副模样。
因着身上有疾,近日老侯爷可见得消瘦,如今已快成一把干柴,苍白发青的脸色,加上眼中的血丝,眼底的青影,一眼瞧过去,甚是吓人。
不说安若澜,慕容氏几妯娌也吓了一跳。
一行人忙是行礼。
老侯爷精神却不错,招手将安若澜叫到身边,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
让祖孙两说了阵子话,老夫人道:“侯爷,今儿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的。”
“哦?什么好消息?”老侯爷笑问。
因看重安若澜,老侯爷连带着对安若澜敬重亲近的老夫人都温和几分。
老夫人温顺笑道:“惠君回来了。”
老侯爷怔了怔,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耳朵。
老夫人掩住眼底的寒意,笑容愈发温和柔顺,道:“妾身也老了,伺候不好侯爷,想着往日惠君是得侯爷的心,也最是了解侯爷,便将惠君接了回来,让惠君照顾侯爷。”
听得这话,老侯爷当即喜形于色,然他还能保持几分冷静,只欣慰赞赏地颔首道:“夫人宽容大度,得妻如此,本候三生有幸。”
“侯爷过奖了,为侯爷分忧,本就是妾身该做的。”老夫人眯着眼微笑道,让人瞧不见眼底的情绪。
三夫人性子急,完全听不懂这是在说什么,便撞了撞身边的二夫人,悄声问道:“惠君是谁?”
二夫人不比她先嫁进候府多久,也不知道这“惠君”是何许人也,闻言只摇了摇头。
二夫人跟三夫人都不知晓,安若澜就跟不知道了,唯有慕容氏满脸不敢置信
老侯爷也就是说几句体面话,很快就泄露了心底的急切,问道:“那惠君现在……”
老夫人笑意更深,道:“妾身知道侯爷惦记惠君,是以已经让人去传唤惠君过来,想必一会就到了。”
刚说完,门外传来通报声:“楚姨太太来了。”
闻言,老侯爷满脸激动,连声道:“快让她进来!”
老夫人但笑不语。
安若澜不着痕迹往外探了探身子,想看看究竟是何许人也。
过得一会,便有一个老妇人领着两个俏丽的丫鬟进了来,那老妇人见了老侯爷,当即恸哭一声,悲切唤道:“侯爷!”
老侯爷懵住了,眼前这个满脸皱纹,皮肤蜡黄粗糙,头发灰白,看上去比他年纪还大的女人是谁?
“额……”安若澜默了默,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那两个俏丽丫鬟的映衬下,那老妇人愈发显得苍老枯槁了。
尽管穿金戴银,好好打扮了一番,还是遮掩不住那一身庸俗之气,或者说,正是因为打扮得极为华贵,才更显庸俗。
老夫人微笑道:“侯爷,这是您心心念念的惠君啊,您不记得了?”
那老妇人也哀戚道:“侯爷,我是惠君啊!”
“惠……惠君……”老侯爷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侯爷!”老妇人忙抢上前一步,将老侯爷揽在怀里,老侯爷看到她那满是沟壑的脸,脸色更差了。
老夫人施施然起身,道:“侯爷就交给你照顾了,楚姨太太。”
笑了笑,招呼四个儿媳跟孙女离开。
安若澜看了眼脸色发青的祖父,恍然大悟,不由对老夫人心生敬畏。R1152